记忆回忆(2 / 2)
“我如何想的,那日在云崖山已经说过了。你似乎忘了,我并不喜欢重复。”长公主回他一句,尝口茶,赞道:“这茶不错,是山南姑胥的云雾茶吧。”
提到山南姑胥,书架后的岑越心神一凝,知道长公主绝非无意提起。世人皆知,姑胥孟家与长公主的婚事。
岑怀听罢只道:“今时不同往日,那时先皇仍在,殿下不争是为了社稷稳固。如今,先皇驾崩,新帝才庸,殿下难道还是从前想法?”
长公主在茶水的雾意缭绕中笑笑,语气十分的平静,没有一丝波澜,道:“不过数月,何以今时,何以往日。左相大人一向七窍玲珑,当初我进云崖山,你怕是已经预料到今日局势,唯一意外的只是岭南道哗变而已。”
岑越听得模糊,他不知长公主之前做下了什么决定,但显然这二人讨论的事情他是明白的。这件事情,也是满朝文武目前最关心的事情。那就是紫微星变,皇室夺位之争。
“既然殿下的决定不便,那找我又为何事?”岑怀的语气听起来没有失望,仿佛他早就预料到会是这个答案。
“这云雾茶很好,就是少了些鲜气儿,你说我若是亲自去山南尝一尝,味道是否会不一样?”长公主一改方才的庄重,此刻的语气有些玩笑的调调。
岑越心道,果然是故意提起的。他虽刚刚回京,但想来也知朝中必有一群老顽固会拥护正统,这些礼法他们看的一向比命都重要。若是真如此,那长公主必要放权,姑胥孟家这个法子肯定是要动一动的。太学的学生们曾私下议论,先皇驾崩前数次在宫中询问尚功局和尚服局,多半与公主出阁的礼制有关。那时就有人私下议论,说是皇上有心出嫁长公,皇太女之事说不定有变故。只不过当时立储的诏书未定,长公主还是那个叱咤朝堂的长公主,谁也不敢将此事宣大。可是现在不同了,太子是正统的太子,长公主是个随时可能夺位的威胁,那想来此时尚公主,倒是真的可以解决眼前的难题。只是……兄长会同意吗?岑越有些紧张,他担心长公主真的嫁人,兄长已经被贬,日后岂非断了仕途。
“先皇驾崩,国中守孝三年,不许婚嫁。”岑怀不过微顿,便冷静回答。
长公主再笑一声,轻快道:“谁说我要嫁人?我只说去尝尝,若是不好喝,还真能吞到肚子里?你当我傻啊。”
此话一出,岑越震惊,但他兄长的反应却截然相反,很是平淡,只是问了一句。
“何时动身?”
“待新帝登基以后吧。我若此时有所动作,只怕我这位皇弟就要坐不住了,届时只怕苏珮又是一番劳累。其实……也不一定非要去尝茶,随便转转也是不错的。这帝都深宫困我已久,我一直都想出去走走,见见山,见见水,也挺好的。”
岑越听出长公主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有些别扭,好像在希冀着什么。他大概能猜到原因,只是不敢肯定。
“随你。”岑怀出口,只有近似冷漠的两个字。
岑越看不清长公主此时的神色,但想来失望是有的。可转念一想,兄长对已故嫂嫂的感情这位长公主应当是知道的。既然知道,那便没什么失望可言了吧。岑越当时并不懂男女感情这档子事,待很多年后他也历经了那些肝肠寸断的痛苦,便明白过来,有些失望明知会有,也还是要尝。明知尝了会苦,也还是要希冀下一次的。
“今日我来是为了新帝。他初登帝位,不知有多少人虎视眈眈。我想请你……”长公主再次开口,此番是道明来意,但她话至一半,便被打断。
“我已决意辞官,带幼弟回乡,从今往后不问政事。”
书架后的岑越屏住了气息,岑怀的话就像是石头打入平静的水面,激起他心中的层层涟漪。他不知兄长怎会连犹豫都没有犹豫,就说出这样的话。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年轻有为的左相大人,大靖王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宰辅,这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命运,他怎会如此不在乎。
岑越有些心绪不稳,只觉胸腔内有一股无名的怒火燃烧。纵然长公主垮了,前路艰险,兄长以后的仕途定会坎坷波荡,但他相信以兄长的才能,即便是没了长公主的一时庇佑会遭难落魄,但终究能是个好的结果。可是现在......
那时岑越还不懂,他以为是长公主庇佑兄长,可他不知一直以来是他的兄长殚精竭虑,耗尽半生心血来辅佐这位公主殿下,从年少无知的公主到担当成熟的殿下,他的兄长为师为兄为友,最重要的是为臣。直到很多年后,他已不再是太学里的少年郎,方知晓君君臣臣,又有几人能做到如兄长和长公主这般。但或许他们也并没有什么不同,只因长公主未能成为真正的‘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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