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反间(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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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丹听到这话, 悄无声息的看了眼刘僖姊, 后者却镇定自若,仿佛根本就没有听到宋灵儿的话。他心中奇怪, 又看向孟玊, 却发现这位仁兄表现的更加淡定, 竟是连眼皮都没有动一下。他顿时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否则这两个人怎会跟没事人一样。他不得不佩服, 真是好定力啊。

刘僖姊淡淡笑了笑,上前两步,俯下身子对着宋灵儿, 道:“看来那晚官衙事变以后,你一直都有派人盯着我。”

宋灵儿冷笑一声, 道:“若你当真是何家小姐,又怎会带着刑元元离开官衙。何珩又岂会不管你们的死活?刑元元也罢, 何珩根本就不爱她, 可你是他的亲妹妹, 他怎会弃你不顾。所以, 你根本就不是何喜!”

鲜丹恍然大悟, 原来刑元元并非真正知晓刘僖姊是假冒的何喜, 而是猜测的。当初刑元元与何珩夫妻破裂,在官衙养伤一个月后就与刘僖姊一起离开了。想来是那时候宋灵儿就派人监视他们一行人了。如果真是这样, 今日宋灵儿出现在这里也绝非偶然, 定然是察觉到冯家兄弟的动作了。

“宋大当家还真是聪明, 可惜啊, 聪明反被聪明误。你怎知道我兄长不是故意赶我们出来的?你又怎知他不是故意利用你的?宋大当家莫不是真以为我兄长是那等被情爱冲昏了头脑的人吧。”

刘僖姊反诈对方,故作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果然,宋灵儿听到这话后当场变了神色,喃喃道:“他确实不是......”

刘僖姊见目的达到,讽刺一笑,道:“虽说这里是你的地盘,可宋大当家此刻是落到了我的手里,若是想活命,不如老老实实交代了藏兵谷的事情,我还能看在你这副花容月貌的份上,饶你一命。”

宋灵儿从前是山匪头子,怎会被这简单的恐吓之语蒙蔽,不惧道:“我若是再有一刻出不去,外面的人必要来寻。说到底,你才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这藏兵谷里的刀俎宰杀。”

刘僖姊直起身子,她已料到这宋灵儿不是个简单角色,要想撬她的嘴巴恐怕不容易。于是她拽了拽手里的镣铐,将孟玊也拽到跟前,道:“宋大当家说错了,这任人宰割的鱼可不只我一条。”

宋灵儿看了孟玊一眼,虽极力克制,但眼底深处的炽热还是能够令人隐约感知,这是一个女子对男子的殷切渴望,在爱情这趟浑水里淌过的人大抵都明白,亦能感同身受。

孟玊用眼角的余光瞥了宋灵儿,从始至终都没有拿正眼看她,一缕厌恶从眉梢吊出,姿态摆的甚是高傲。

刘僖姊在二人之间打量了一回,虽理智的认为孟玊此刻应该软和一些,但心中却对孟玊的反应甚是满意。她觉得这剂药下的很有效果,可以再猛一些,遂再次开口。

“当初上安郡传出赈灾银被牛文寨所劫的消息,宋大当家明晓得是有人故意栽赃嫁祸,却因岑越手中有了真正的孟贴,而甘愿跳入陷阱,不惜损兵折将与其一战。由此看来,宋大当家虽是贼匪,却如那些文人雅士一般对孟贴趋之若鹜。如今孟玊就在你面前,他的一双手你也瞧见了,便是这双手写出了你心心念念的那些字。若是此刻营帐外的那些人冲了进来,砍了他的双手,那么......”

“够了!”宋灵儿一声大吼打断了她,神色终崩。

刘僖姊对这个效果很满意,但她方才提及孟玊的手的时候,下意识的抓住了孟玊的手腕。孟玊等她说完,反手一抓,就握住了她的手,十指相扣。

宋灵儿的目光落在那双手上,厌恶与嫉妒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她身体孱弱,心神激荡几番后便止不住的咳嗽。可就算是咳的肺都要出来了,她也没有把目光从那双手上转移。

刘僖姊暗中使力想要挣脱,可对方的力道却是大的出奇,她又不能面上让宋灵儿瞧出端倪来,就只能暂时忍了。孟玊的手骨节分明,是一双写字的手,也是一双温暖的手。二人掌心贴合处,有湿意传来,不知是谁颤动了谁的心房,生出这局促的紧张。

“你......你究竟想要知道什么?”宋灵儿抬头看向她,终于妥协。

“我想知道的事情有很多,譬如这藏兵谷当初是如何被恭贤王建立起来的,恭贤王消失的这一年发生了什么、岭南道军营哗变的背后真相、还有这谷内复发的瘟疫又是怎么一回事。”刘僖姊沉声说出,随手拉了个凳子坐在她面前,摆出一副耐心聆听的好学生样子。

宋灵儿恨恨的剜她一眼,沉默了片刻,最后却还是选择了开口。

“主上建立藏兵谷是在三年前,那时主上亲王之尊仍在,且对大靖朝三百六十七处折冲府有遥领之权。长公主与东党内斗那些年,主上一直属中立党派,各不相帮,所以先皇从未猜忌过他。主上直司军政,多年来在军中培养众多亲信,对大靖军务十分熟悉。但大靖的军政体制自嘉靖女帝改革后便复杂牵制,断不会出现一言专断的情况。主上又因是亲王之尊,许多事情是要避嫌的,所以一直没有真正的掌握住大靖朝的军政命脉。于是后来,主上便有了豢养私军的想法。刚开始是在岭南道选出一些身手姣好的校尉,组成一支专职暗察间作的暗卫,后来人数渐多,原先的地方已经容不下那么多人。而这时,冯家因为与主上母家有些五服内的血缘关系,想要讨好主上,就说出了在上安郡发现一处绝好矿脉的事情。主上利用冯家,将暗卫转至此处,开始真正实行私军的计划。而冯家的矿脉,也解决了私军兵器的问题。”

刘僖姊听完她这番话,神色未变,只道:“原来这祸心起的比我想的还要早。东党冯盛多年来弄权祸纲,可跟恭贤王一比,还是少了些成大事的深谋远虑啊。”

宋灵儿只当听不出她的讽刺,继续道:“私矿与藏兵谷都是极为隐秘的事情,可一旦实行,闹出的动静肯定不小。即便是藏在深山里,也难保不被人发现。于是便有了后来的牛文寨。这么多年来,牛文寨打家劫舍将上安郡弄的民不聊生,周边郡县的百姓都绕道走,更别提入山了。于是这三年以来,藏兵谷始终没有被人发现。直到......”

“直到什么?”

“直到何家怀疑冯家,暗中追查,然后发现了藏兵谷的秘密。”宋灵儿提到何家的时候,语气明显有些不自然。

“何家为什么无缘无故的怀疑冯家?”

“这个你应该问他。”宋灵儿看了一眼身侧的鲜丹。

鲜丹指了指自己,吃惊道:“因为我?”

“若非你从中挑拨,何冯俩家怎会在有意结亲的情况下生出嫌隙来。”

刘僖姊与孟玊都看向鲜丹,生了怀疑。他们与鲜丹本就是临时结成的盟友,并无完全的信任。且鲜丹这家伙的人品着实不怎么样,有事瞒着他们也不奇怪。

鲜丹承受了二人的目光,只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表情,对宋灵儿嚷道:“你休要血口喷人!何冯俩家的恩怨乃是因为你面前这位‘何大小姐’逃婚所致,与我有何干系!”

宋灵儿收了目光,道:“你若不愿承认也罢,但你的身份总有一日会真相大白。”

“我有何身份?你说来听听!”鲜丹又拿出之前的那几根粗银针,这次是当真要往她头上扎一扎了。

宋灵儿面对威胁丝毫不惧,只道:“冯家手里有一件东西,这东西与当年的许国公旧案有关,也与先惠孝皇后有关。我虽不知你是如何知晓了这东西的存在,但你当初在何家的时候利用了这一点,使得何家对冯家有所图。”

“你方才说冯家手里有一件东西,跟先惠孝皇后有关?”刘僖姊语气突然沉了下来将她打断,眼底深邃渐浓。

宋灵儿话至这里,便没有什么好隐瞒的,道:“这件东西后来辗转几方,也不知是落到了谁的手里。但何家和冯家都以为是我牛文寨拿到了,所以都找我来要。何珩诱我入官衙,设下陷阱,除却探查牛文寨与藏兵谷的事情,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找到这件东西。至于冯家那俩兄弟,因为主上的缘故不敢明显上与我作对,但私底下却处处使阴招。你们被绑上牛文寨的那晚有一伙黑衣人来闹事,就是冯家兄弟派来的。但是很可惜,这东西不在我手里,也不知道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所以根本给不了他们。”

刘僖姊暗瞟了眼鲜丹,宋灵儿所说的与鲜丹说的倒是一致,看来这些事情是不会有假的。但是这件东西到底是什么?她现在已经不仅仅是好奇了,而是必须弄清楚。因为它干系到许国公旧案和母后,而这两件事情都是她不能为人触碰的逆鳞。

鲜丹打死不承认,只说宋灵儿一派胡言,他确实是在何家做了门客,这事儿只要稍加调查就能知道,但何冯俩家的事情他没有参与。宋灵儿却根本不在意他到底认不认,自顾说出她知道的一切。

“但你这位神医万万想不到,何家没有直接同冯家翻脸,而是想利用姻亲来修好与冯家之间的关系。所以才有了后来何家小姐逃婚一事。我派人去关内高阳打听过,何小姐当初逃婚据说是与府中一位门客私奔,若我猜的不错,你就是那位门客。因你诱拐了何家的小姐,背叛了何家,所以何珩才会千方百计的想要抓到你。你如此费尽心机,还敢说自己是无辜的?至于你的身份,我虽现在还不知,但迟早有一日我会查出来的。”

刘僖姊听到这里才算是听明白了,宋灵儿除了要挑拨他们与鲜丹之间的关系,更重要是,她想证明自己不是何喜。因为如果刘僖姊是何喜,那么她就没有道理不认识鲜丹。她倒是小看了这女子,以为她已经屈服。可真正玩弄心计的人又怎是威胁就能够打败的。

鲜丹显然也知晓了宋灵儿的真正意图,原来她不仅仅是通过官衙的事情猜测出刘僖姊不是真正的何喜,更重要的原因是当初的逃婚传闻和他的身份。

宋灵儿冷静的看着刘僖姊,嘴角一勾,道:“我方才就说过了,你不是何喜。”话毕,她又看向孟玊,道:“她骗了你,你大约还不晓得她的真实身份吧。”

孟玊的手还紧紧握着刘僖姊,两人掌心的温度能够清晰的令彼此感知到对方。他眉头略皱了皱,看了眼与他执手的女子,眼神平静,张嘴问道:“她说的可是真的?”

刘僖姊与他四目相对,眼睛下意识眨了两下,话卡在喉咙里。宋灵儿拆穿了她的面具和伪装,她无论如何也瞒不下去了。她不是何喜,她是刘僖姊,是他的未婚妻,是那个传言里心狠手辣,最爱权势的长公主。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一直以何喜的身份与他相处。但她清楚,他也是讨厌那桩婚事的,他也是......讨厌长公主的。可他为什么要讨厌她呢?难道对一个人的感情是可以从那些没有任何真凭实据的传闻里就能够产生的吗?她突然有些害怕,如果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这样的感情会不会就是他们那一纸婚约的最终归宿?

“你当真是为了这蠢蛋家伙逃婚的?!竟还一直假装自己不认识他!你太让我失望了!”

就在刘僖姊肚肠百转的时候,孟玊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般,一脚跳起来,指着鲜丹对刘僖姊厉声质问。他这模样,倒像是丈夫被妻子戴了顶绿油油的帽子,然后当场抓到了奸夫□□。

“啊?”

‘奸夫’与‘□□’懵愣当场,都跟不上对方的反应。

孟玊一手叉腰,把二人相执的手举起来,再次对刘僖姊质问:“你说实话,这破神棍儿到底是不是你老情人?你当初逃婚是不是因为他?你再次回到上安郡是不是为了找他?你去官衙是不是为了救他?你说!”

刘僖姊愣愣的抽了抽嘴角,僵硬着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睁大眼睛磕巴道:“我......真的......不是何喜。”

哪知孟玊听到这话,更添痛心,一手捂住胸口,一手指着鲜丹哀哀道:“为了这个傻逼玩意儿,你竟然连何家小姐的身份都可以不要!”

刘僖姊尴尬的笑了笑,觉得他脑子有毛病。她想过很多次身份败露的场景,却唯独没想到孟玊这个戏精会以这样的方式来‘羞辱’她。时至今日她不得不承认,在脸皮这方面,她与孟玊实在是差了十万八千个十万八千里,自愧不如啊。

“为何你还信她!”

有人尴尬就有人癫狂,宋灵儿以为自己使得一手完美的反间计,却没料到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孟玊竟然还是不信。当然,她是不晓得孟玊的真脾性,所以看不出孟玊的‘故意’与‘佯装’,只以为他不肯接受这个现实。

鲜丹被人‘蠢蛋家伙’‘破神棍儿’‘傻逼玩意儿’连着骂了一通,却还在这出闹剧里晕乎着,睁大嘴巴看着孟玊表演,实在是没搞清楚状况。

“够了!”

这一次是刘僖姊和宋灵儿异口同声。刘僖姊暴跳是因为她觉得孟玊在耍弄自己,而宋灵儿暴跳是因为接受不了现实。

“她不是何喜,她从一开始就骗了你!若是我猜的不错,她是长公主身边的另一位女官,名唤苏珮!”宋灵儿抢在刘僖姊之前发作,因着身体不能动,只能眼眶瞪得眦裂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刘僖姊想要表明身份的话已经卷在了舌尖上,却不想宋灵儿先她开口。待宋灵儿说完以后,她的话就顺着舌尖又滑回了肚子里。

鲜丹僵硬的转头看向宋灵儿,这又是什么情况?

宋灵儿稍平复了情绪,却仍旧激动的看着孟玊,一字一字认真道:“她能够利用何喜的身份,可见对何喜是了解颇深的。御国长公主刘僖姊身边一十六名女官,只有何喜和苏珮最得宠信,常常伴君左右,所以他们之间一定是互相了解的。还有,官衙那晚你们破坏了何珩的计划,他抓了我本是要进一步追查牛文寨,抓了鲜丹是要找出自己的亲妹妹,可是后来他并没有问罪。我想不仅仅是因为刑元元,更是因为他知道这女人的真实身份,不想得罪长公主。”

“仅凭这些,你就断定我是苏珮?”刘僖姊疑惑发问,她不觉只凭这两点宋灵儿就能够推测出她是苏珮,一定还有其他的细节是她忘了的。

“当然不是。”果然,宋灵儿反唇讥笑,继续道:“梅娘和二当家带人围攻客栈的时候,你与柳怀岑越一行人在一起。柳怀是岑相的人,岑越是岑相的弟弟,而岑相是长公主的人。主上曾说过,长公主不可能真正的还政新帝,所以新低登基后她避府不理政事只能是权宜之计。山南赈灾一事重大,长公主定会派自己的人跟在一旁,而你出现的恰是时候。”

“原来如此。”刘僖姊恍然大悟,她确实是忽略了这些。只是没想到这些巧合凑在一起,竟阴差阳错的让宋灵儿得出了‘她是苏珮’这么一个令人苦笑不得的答案。不过从此事也可以看出,这宋灵儿心思缜密,实在是令人防不胜防。

鲜丹直到此刻才堪堪反应过来,他第一反应就是看向孟玊,问道:“你这次信吗?”

孟玊已经从刚才的大悲大痛中平复过来,听了宋灵儿的话后,也慢慢的摆出思考的模样,半晌后才回鲜丹。

“这给我吓的,我还以为她是长公主呢。既然她不是,我方才一番表现倒是浪费了,真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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