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冰 第23节(1 / 2)
很含蓄又很热烈,对她而言是从未有过的逾越;很真实又很虚假,对他来说是馈赠也是考验。
他在沉默中动摇,偏偏看起来心如止水,好像并不曾被她打动;她有些慌了,只想尽快带他离开这栋房子,让潜藏的危机立刻解除,因此她又往前进了一步——
……伸出手,拉住了他的手臂。
“走吧,”她的眼中盛着这世上所有的好光景,醴艳又旖旎,“陪我一起去看么。”
她有这世上最美的一双手,白皙纤细,精致漂亮,挽在他的臂弯轻轻晃着,是最令人难以抗拒的撒娇。
他站起来了,高大的男人就站在近处,她大约只到他的下巴,要仰起头来才能看到他的脸,他低垂着眉眼的样子看起来格外英俊,黑沉的眼里有令人迷醉的光晕。
“可我有公务在身,”他说,“今夜不行。”
竟然拒绝了她。
她的心更乱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紧张更多还是失落更多,一股别扭的情绪统摄了她,烦扰间又听到他问:“白小姐为什么深夜出现在英租界?据我所知,白老先生应当只同法国人有交情。”
他在问她,不苟言笑的样子使这场对话看起来更像是一次严酷的审讯,她为此越发慌乱,隐隐还有些恼羞成怒,于是也有点撂了脸,笑容敛起来,看着他说:“汤姆森先生是我的友人,我来他家里喝茶也不行么?是犯了法还是违了规?凭什么要在这里被了不起的军官先生审问?”
她在置气了,也是在赌博,指望这样强势的做法能让他妥协,其实不过是外强中干,心里已经胆怯羸弱得很。
更糟的是他已经面无表情了,这让他看起来特别冷峻,有种令人绝望的理性和漠然,看起来铁面无私不容动摇;甚至他已经用了些力道想要抽回手臂,这是令她极度不安的信号,她知道她不能放走他,否则一切都完了。
想通了这一点的她终于不再故作强势、越发紧地拉住了他,美丽的眼睛里有孤注一掷的脆弱,恳求的意味亦已浓到不能再浓。
“徐冰砚——”
她甚至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这让男人安稳的目光再次被搅起了波澜,看她如同在看一个最令人为难的陷阱。
“别这样……”她甚至快要哭了,声音也有些发抖,“跟我走吧……你也不是一定要抓到人的,对吗?”
第38章 负隅 “会连我一起抓?还是干脆也杀了……
“一定要把人抓住!”
几个小时之前, 徐振将军在官邸的书房这样命令道。
他在房间里暴躁地走来走去,两条浓眉紧皱成一团,好像快要压不住火了, 大声地骂:“白家人, 白家人!一家子都是爱惹事的货!白宏景怎么会养出这么一个逆子, 胆大包天敢跟革命党牵扯到一起!”
真是火冒三丈。
这番怒气来得也不是没有道理, 毕竟徐家前脚刚跟白家结了姻亲,后脚白清远就成了政府的通缉犯, 一个弄不好便要祸连自身,这种事搁到谁身上能不上火?何况他们这亲家原本就结得不痛快,从根子上就起了龃龉。
徐振觉得晦气极了,心想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跟这么一家子搭上关系, 如今是避白宏景如蛇蝎,连带着对那个未婚先孕的便宜儿媳也没什么好脸色,要不是看她肚子里已经有了徐家的血脉, 保不齐就要把她扫地出门!
白清远?那小王八蛋的事儿他自然更不可能管!白宏景也是老糊涂了, 竟然还敢腆着一张老脸求他去救人!也不想想这是多大的事!他们白家有没有那么大的体面!
他继续在房间里烦躁地来回走,脑子里不断盘算着权衡利弊——白清远的事该怎么收尾?政府已经在抓人了, 抓到以后会怎么样?一番严刑拷打那小纨绔能撑几天?兴许没几下就全招了!到时候全上海滩都会知道白家出了这么个逆子、徐家搭上了这么个亲家!
然后呢?大总统质询怎么办?他该怎么答复?白纸黑字画了押的东西可就没法辩解了, 无论怎么巧舌如簧也推脱不掉!这会影响他的仕途、会影响他的整个家族!
徐振狠狠闭上眼安静了片刻,再展目时眼底已经露出了狠辣决绝之色。
——那就只有杀了。
他先把人抓到,然后悄无声息地杀了,这样政府就永远不可能拿到白清远的口供, 此案成了悬案,徐家也就不会再受到牵连,届时即便大总统知晓此事想要再查,他也有许多方法能够迂回躲避过去。
至于白家……那他就管不了了, 谁让白宏景自己没把儿子教好?自己造的孽总要自己去偿,何况他不是有两个儿子吗?死了一个还剩一个,也不算断了香火。
徐振想定了,遂立刻转身坐到书桌前亲自写了一张字条,书罢,又将其递给了一直静立在书房中等候的义子,沉声说:“去找史青云,就说是我的命令,让他想办法找洋人拿批条,你亲自带兵进租界搜捕。”
“记住,务必要把人找到。”
徐振一字一顿地强调,神情是史无前例的郑重和狠绝。
“找到之后,就——”
阴鸷地。
……做了一个“杀”的手势。
记忆中的影像尚且鲜明,眼前人的眉眼亦不肯模糊下去,她的手还执拗地拉着他的手臂,婉转的眼神就像细密的丝线,一根一根紧紧缠绕着他的心。
“我们走吧……嗯?”
她再次以邀约的方式恳求他,对眼下他艰难的境遇一无所知,全因他没有告诉她自己这次去山东都做了什么、徐振对他又生出了多么强烈的不满……对方的耐心即将告罄,倘若眼下抓捕革命党的事他再次失手,那么后果必然将是他无法承担的。
可他无法对她说明这些复杂的缘故,即便说明了也无法获得她的谅解——天平的那头站的是她的亲哥哥,而他只是一个与她萍水相逢的陌路人,她凭什么体谅他的为难?又凭什么考虑他的境遇?他根本无法在这场比较中获得任何一点倾向。
男人沉默着,眼中的墨色越发浓深,半晌之后还是开了口,她听到他声音低沉,轻轻对她说:“你应该明白的,即便今日绕过了我,他日也终归躲不过别人……最终结果都一样。”
这是揭底牌的话。
她猛地抬起头,正对上他通透的目光,这个男人太聪明了,好像什么都知道。
虚假的戏没法再演下去,被扯落遮挡后她只能更哀切地求他,声音也越发小,语速很快地说:“你信我,这件事一定有误会,我二哥他不是坏人,就算我求你,放他一回……好么?”
他不说话,她便更急,又追着说:“何况现在你的兵都走了,这里只你一个,万一他们把你抓了威胁当局那情况岂不是更糟?你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从这儿走出去,谁还能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他放任她纠缠,只是眉眼间的漠然并无一丝动摇,仍很冷静地说:“士兵们就在对街,这里一旦有动静他们立刻就会到——这里除了你二哥还有谁?金勉?他受了伤能跑多远?拒捕的后果是什么你清楚吗?如果他们持有枪械军方还会被允许在抓捕中开枪,那又意味着什么?如果出现伤亡,那个结果你能承受吗?”
层层叠叠的反问。
白清嘉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徐冰砚,她也从不曾听到他一连说这么多的话,一贯沉默隐忍的男人突然展现出了强势的一面,明明不曾声色俱厉,却令她的意念不由自主地被他支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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