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冰 第64节(1 / 2)
这话说的……连张颂成一个局外人都有些听不下去了!
什么叫“强人所难”?一句话就把他们将军说成了戏本子里强抢民女的恶霸!便是大清朝的皇帝也没这姓程的管得宽,人家男女之间起些纷争闹些别扭、他跟着掺和什么!
张颂成忍不住了,上前一步就要让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教书匠知道知道厉害,结果人还没来得及动白小姐就先回了身,先是拉了拉程故秋的手臂,又抬头看了一眼他们将军,满眼讥诮地说:“你我还是不要不识抬举了,以免开罪将军吃了枪子儿,那可得不偿失。”
多么轻飘的一句话,软绵绵的都没什么力道,偏偏一句“你我”在三人间划出了楚河汉界,一头站着她和程故秋,另一头却只有他一个。
张颂成看得清清楚楚,就在白小姐话音落下的那个当口他们将军的眼神便愈发黯沉了下去,深邃的眉眼宛如无边的黑夜,无底的空寂。
他最终还是收回了自己抵在门板上的手,一个在战场上几乎没有败绩的将军却在此刻输得彻底,战胜他的那个女人甚至都没有再多看他一眼,只当着他的面“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与外面的春寒料峭不同,此刻屋子里是很温暖的。
白家人都在,秀知已经做好了一大桌子菜,碗筷都上了桌,就等着大家落座,程故秋进门时众人都很热情,尤其贺敏之念着他曾帮小女儿找过工作的情谊、对他尤其感激,一直看着他笑,慈眉善目地说:“小程来了?来,快坐下,快坐下。”
这样的盛情实在令人熨帖又惶恐,程故秋已有些耳热,在恭敬地同白家人一一问过好后才局促地跟白清嘉一起在桌子边坐下,坐姿十分僵硬,一看就晓得是紧张了。
白宏景和白清平都跟程故秋是老相识,当初在北京家中办小沙龙时就照过许多回面,彼时双方政见相左还曾有过几次争执,哪料如今再见面却是这样一番情境,说来也真教人感慨万千。
“听说先生入了宪法商榷会?”白清平一边吃饭一边同程故秋闲聊,“往后可有要从政的打算?”
程故秋手里拿着筷子却顾不上吃饭,一听白清平发问便答:“确是入了,也曾有过参选议员的打算,只是如今时局太乱,我来沪上又时日尚短,恐怕……”
白清平点点头,对他保守的观点十分赞同,又感慨:“从政么……唉,的确是难极了,倘若没有把握还是别去沾的好……”
这都是他的经验之谈,毕竟曾亲身经历过切肤之痛,政坛里的人一个个瞧着衣冠楚楚,可实际都是吃人的野兽,他们白家当初坐拥金山银山,最终还不是被人轻易踢出了局?可见若无极硬的背景,这条路根本就是走不通的。
眼看着丈夫又要长篇大论谈论过往,邓宁便赶紧给他夹了一筷子鱼肉堵嘴,又笑着说:“快别说这些了,人家先生今日是来找清嘉的,哪有工夫听你说这些?”
程故秋一听这话脸上更红,坐姿也是越发的僵硬,饭桌上白家人的眼神都跟着起了变化,气氛可微妙呢。
第106章 清退 以及一点点……不容否认的甘美。……
幸而尴尬的折磨只持续到晚饭结束。
白家人也懂得看眼色, 晓得如今他们住的这个房子太小、没有多余的地方给白清嘉和程故秋说话,因此饭后吃过水果便纷纷不着痕迹地回了房间,将宽敞的客厅留给他们了。
白清嘉给程故秋倒了茶, 又与他分别在两把椅子上坐下, 左右既无干扰, 说话便也直白了许多:“先生今日来找我, 可是有什么话要说么?”
终于是到了正题。
程故秋将手中的茶杯放在茶几上,人也坐直了些, 看着白清嘉欲言又止,顿了顿才说:“我听说了学校里的事……想来看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白清嘉听言一笑,“也没什么大事, 横竖都过去了。”
这话听着洒脱,可若细听却不难察觉语气间的涩味,他便知道她还远远没能释怀, 被那天的事伤得很深。
“这都怪我, 那天被几个学生绊住了,没能及时察觉你出了事, ”他愧疚起来, 语速也难得变快了,“我真抱歉,如果那天我在,一定……”
“先生何必跟我道歉?你已十分照顾我了, ”白清嘉摇了摇头,打断了程故秋的致歉,“那几个学生对我有意见,就算一次被挡了往后也还要折腾出千千万万个花样, 没什么分别。”
这话说得也在理,程故秋有些哑然,可女人眉间淡淡的愁绪仍让他心里不好过,心想她总归是自己介绍到学校去的,最后出了如此恶性的事件,他又怎么会没有责任?
“我知道你被学校伤了心,现在一定还很难过,”他局促地看着她说,“但学校里还是有许多真心喜欢你的学生,她们都盼着你能早些回去……”
回去?
白清嘉清苦一笑,摇了摇头。
“我应该不会回去了,等过段日子心里平静些了就去宿舍收拾东西,”她微微垂下眼睫,声音轻轻的,“很抱歉辜负了你的提携,我……大概还是太软弱了吧。”
没有力气再跟那些卑劣的小人撕扯。
也没有勇气再去面对那些无端的非议。
程故秋一听她这样说心里更是发沉,可他也明白她的痛切,毕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受到了那样的羞辱,谁又能装作平平静静无事发生?
“你的意思我都尊重,千万不要跟我说抱歉,”他也叹起了气,“换个环境工作也好,你是有真才实学的,也不怕找不到好去处。”
白清嘉谢过了他的安慰,随后便不说话了。
程故秋沉吟片刻,又犹豫着问:“那么那几个学生你打算怎么处理?还有丁务真……总要让他们当面跟你道个歉吧?”
道歉?
徐冰洁和丁务真?
“我哪有那么大的面子?”白清嘉嘲讽一笑,“人家没欺我到门上就已经算是开恩了,我哪敢还有别的指望?”
程故秋听出她的讽刺,彼时不知为何神情却有几分奇怪,顿了顿才试探着问:“你是还不知道么?那几个闹事的学生都已经被学校停学或清退,丁务真也被革职了,教育厅下了文件说他有学术不端的嫌疑,眼下正在调查他过往的教学经历和著作出版情况。”
啊。
停学?
清退?
革职?
这消息显然出乎了白清嘉的预料,令她不禁瞪大了眼睛,又追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谁做的决定?”
“事发当天教育厅就来人了,据说是军部直接下的命令。”程故秋的神情有些复杂,尤其在说到“军部”两个字的时候微妙地停顿了一下。
白清嘉同样听到了这个讯息,一时间也有些回不过神,过了一会儿才想起一个紧要的问题:停学和清退,这两个处分的差异可是天大的,前者不过是回家待段日子做些反省,后者却是直接被开除了学籍,这段经历会跟着当事者一生,往后无论做什么都难免被人问起,要考其他的学校恐怕也几乎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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