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冰 第69节(1 / 2)
她又在恐慌了,混乱的大脑无法帮助她做出任何理性的决定,彼时她竟就试图那样直愣愣往营房里闯,结果当然是被门外凶神恶煞的士兵们拦住了,他们让她走、不要来打扰将军休息。
褚右副也在,看她的眼神最凶,连眉头都皱成了一团,看样子简直想直接把她赶出军营;还是张颂成及时从营房里出来了,也许是听见了外面的动静吧,一边拦着褚元一边跟白清嘉说:“小姐进去吧,没关系的……”
褚右副对这话似乎十分不赞同,当即就要跟张颂成争执起来,白清嘉却已无暇再管这些,她的脚步跟她的心一样急切,在意识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踉踉跄跄地闯进了营房,挑开门帘后只见内里灯火明亮,那人正被许多军医和士兵簇拥着,让她看不清他的脸。
所有人都在忙碌,没有一个人能注意到她,偏偏只有他看见了。
扭过头。
在拥挤的人群里。
在嘈杂的声息中。
……与她目光交汇。
第114章 执迷 与他以濒死的模样纠缠
那一刻世界安静极了。
她的感官全恢复了, 眼睛看得清、耳朵也听得到,心中的躁动平复得干干净净,像是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也像是一个无解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可以了, ”她还听到了他的声音, 低沉中夹杂一点倦意, 是在对身边的军医说话,“都出去吧。”
他的话很管用, 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会忤逆,没多久就离开了,只留下一室消毒水和药物的味道。
——她于是总算看清了他。
这个男人一向是很工整的,无论什么时候都一丝不苟地穿着军装, 每一粒扣子都谨慎地系好,端正得像是永远不会出错;可现在他看起来却很凌乱,坐在行军床的床尾, 军装上衣完全敞开着露出整个上身, 腰腹处缠着一圈又一圈的绷带,边缘的位置仍然沾着血迹。
……他真的受伤了。
她其实一直知道这个人过得很艰辛, 经历过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战役, 可同时她又从没有真的见过他受伤的样子,如此残破、如此疲倦,如此……令人心痛。
他的脸已经苍白到几乎没有血色了,偏偏衣服上又沾满了血, 有的深有的浅,斑斑驳驳的;他却好像并不是很在意,直到此刻还在用那双漆黑的眼睛注视着她,甚至还伸手撑着床尾努力站了起来, 洁白的绷带立刻就透出了一片红,是他的伤口又裂开了。
“你……”他朝她走过来了,动作有些迟缓,大概因为真的疼极了,“……受伤了么?”
你受伤了么?
她其实已经想了一天了,再见面时他们会说什么——她猜想他会很生气的,毕竟他早就让人提醒过她、让她不要离开上海,可她却没听他的话,如今还连累他惹上了这么多麻烦,甚至受了如此严重的伤,换谁都会生气。
可他没有。
他没有疾言厉色地质问或指责,只是一步一步走到了她的面前,深邃的眉眼低垂着,轻轻问她——“你受伤了么”。
怎么办。
……她又感到鼻酸了。
他们之间似乎真的有种奇怪的因果,就好比撑起伞来一定能遮阳、伤口撒盐一定会疼痛,他只要在一些不那么寻常的时刻出现她就一定会流泪,几乎要成为难以打破的自然规律。
此刻她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眼前蒸腾起了一片水汽,让她几乎看不见他的脸,唯独低头时仍被他腰腹间的那抹鲜红刺痛了,恍惚间像魔怔了一样伸手去触碰。
即便隔着层层的绷带……也还是温热的。
“是枪伤么……?”她没有回答他,始终低头凝视着他的伤口,手指极尽轻柔地触碰着他,“你又流血了……”
他沉默了一阵,上身的肌肉因为她的触碰而紧绷起来,更僵的却是他的声音,在问:“你的手……?”
没有一个人在回答对方的问题,全是各说各的。
他还比她更过分,已直接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女人纤细的手于是暴露在了营房内明亮的光线下,尚未痊愈的冻疮、一半破了一半没破的水泡、被木板车车把上的倒刺扎出的血口……千奇百怪的伤都出现了,使那双原本细腻漂亮的小手残损得令人目不忍视。
他的气息更沉了一些,好像她这点皮外伤比他受的枪伤更令他难受,随后她又听到他有些不快地说:“稍等一下,我叫军医进来……”
说完他就要走,明明是受了伤的人,此刻却还一心想着要照顾她,她的心已经软得一塌糊涂,忽然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忍受这个男人从自己眼前消失——哪怕一分一秒都不行。
……她抱住了他。
在他将要与她错身的时候……轻轻地、轻轻地抱住了他。
天晓得,那时她渴望的绝不是这样清浅的拥抱,她的内心翻滚着滚烫的岩浆,让她想要不顾一切地狠狠抱紧他,可她不知道他到底受了多少伤,一个看上去如此强大坚韧的男人此刻在她眼里却是一个脆弱的玻璃娃娃,她只怕自己让他伤得更狼狈,更怕他……会撑不住。
“徐冰砚……”
她溃败了,放任自己躲藏在他的怀抱里,侧脸贴在他温热的胸膛上,余光看到他们的影子在地上紧紧纠缠在一起,彼此之间没有一丝缝隙,像在共享极致的亲密。
可她要说什么呢?
明明应该有许多话要说的,起码应该有一句“对不起”,或者最少也该有一句“谢谢”,可到最后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一遍一遍叫他的名字。
徐冰砚。
徐冰砚。
……徐冰砚。
男人没有动作也没有声音,身上的温度却越来越热,他的怀抱充满了血腥气,也许就在他如此温柔地拥抱她之前刚刚出入过血淋淋的无间地狱,可她不知道为什么竟丝毫感觉不到恐惧,只是痛、要命的痛。
“……别怕。”
她终于听到他的声音了,就从她头顶传过来,那么低沉又那么温柔,像在哄一个做了噩梦的孩子。
“已经没事了,”他慢慢搂住了她,宽大的手正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这里很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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