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冰 第80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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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

……他是什么意思?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已经察觉到什么了?这话是专门说给她听的么?

苏青的心跳得更快了,只是这回却不再是因为心动和爱慕、而仅仅是出于心虚和紧张;她不知道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绽,只一心想要洗去自己在他那里留下的污点,张皇间她连呼吸都有些急促了,忍不住又叫他:“冰砚哥哥——”

可时机实在太不巧了——偏偏此时汽车抵达了明灯璀璨的白公馆。

这座曾名动沪上的宅邸如今又隐隐恢复了往日的生机,在低垂的暮色中渐次亮起了鲜丽的灯火,每一个窗口都透着勃勃的生机,令人一见便不禁满心温柔。

他的目光早已被牵走了、一毫一厘也不肯留在她身上,车子一停又毫不迟疑地打开了车门,在她试图挽留他之前便当先下了车,人明明离她很近的,可又偏偏……显得那么那么远。

“我还有事,就不亲自送苏小姐回去了。”

他依然礼貌,对她保持着一切该有的礼节,说完这句客气话以后便又转而看向了自己的副官,淡淡地吩咐他们送她回家。

“啪嗒”一声,车门被他不轻不重地关上了,男人已经走向了那片绮丽的灯火,精巧的铁艺大门早已对他徐徐敞开,夜色中似乎还有一个女人从门里迎了出来,他拥抱了她,极尽柔情,极尽缠绵。

轰隆隆。

汽车再次发动了。

她被绝情地拖向远方、很快就消失在了他们的世界,彼时她明明知道身后正发生着什么、可却还是像魔怔了一样竭力从狭小的车窗回头去看——

果然……他已经低头吻住了自己的爱人。

今夜的白家是灯火通明的。

这座宅邸已许久没有办过像样的宴席,经历了诸多波折的白家人更是许久没有圆圆满满地聚在一起,如今白清远衣锦还乡荣归故里、贺敏之和白清嘉又是幸之又幸死里逃生,再加上徐冰砚这位稀罕的贵客也难得拨冗亲至,正可谓是福气满满多喜临门,令白家上上下下都十分振奋。

秀知正是其中最起劲的——她是早就想大大方方张罗一场气派的宴席为主人家洗一洗过去一年的晦气了,如今可算有了大展拳脚的机会,指挥着二少爷新雇进宅邸的佣人们又是做菜又是安排场面,还特意买回了许多名贵的酒水助兴,似是刻意要让白家恢复往日的繁华与富丽。

白家人也是一样的高兴,润熙润崇两个孩子的笑闹声打从回家那天起就一直没停过,他们的母亲也是眉眼俱笑、似乎总算感到畅意了,连带着他们的父亲也是春风得意,开了酒瓶之后接连满饮,不一会儿便酒气上头红光满面。

宴席之上一片欢乐,也就只有徐冰砚一个显出了几分局促,毕竟今日是他头回正式拜访白清嘉的家人——他也没有废礼,专程让人准备了很多礼物,从岳父岳母到哥哥嫂子、甚至到白清嘉的小侄子小侄女儿,一个不落人人有份,那殷勤谨慎的架势可不像个位高权重的将军、便是那等天天躺在家里混吃等死的荒唐姑爷都比他有派头。

第133章 桃花 原来久别重逢……竟是没有声音的……

白二少爷的性子一向难伺候, 若搁在平时恐怕少不了要挑剔自己这位未来的妹婿几句,今夜却不知何故有些沉默,只坐在明亮气派的餐厅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 那双漂亮的狐狸眼里依然噙着笑, 只是谁都看得出他的心思不在这儿。

白老先生的心思倒是在, 可惜如今他却说不了话, 纵然有许多感慨也只能憋在心里,面上仅在点头微笑。

徐三……

他的确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造化, 当初只不过是徐振身边一个不起眼的养子,如今却摇身一变成了声震一方的巡阅使将军;他曾多么不愿让自己的小女儿和他扯上干系,如今自己一家却又都不得不仰赖人家的荫蔽,真正是世事无常难以预计。

他已从夫人那里大致听闻了在皖南发生的一系列变故、深知对方已然成了自家的恩人, 而清嘉又一直喜欢他喜欢得紧,这桩姻缘恐怕已是板上钉钉不容再拆了——白宏景当然希望女儿可以嫁给一个位高权重的人物,可经历过颠覆的他已然承受不起更多的风浪, 比起泼天的富贵他更渴望安稳的宁静, 军队不比商门,他们一旦出事, 那后果……

他沉沉地叹气, 看着徐冰砚的眼神也是十分复杂,这种隔阂被宴席上欢腾的气氛略微遮掩了些,可终归还是显得有些沉重。

——徐冰砚也感觉到了这种沉重。

他就坐在白清嘉身边、四周围绕的都是她的家人,自父母和姐姐离世之后他便再也没有参加过这样的家宴, 眼下其实对这样的热闹和温馨也感到些许不适应;他不太确定自己是否能够被接纳,大人们的掩饰往往很高明、即便真的心存芥蒂表面上看起来也会客客气气,孩子们就诚实多了,他们一句话也不肯跟他说、只会偶尔抬起眼睛偷偷看他, 小脸儿都绷得紧紧的,大约也都有些害怕他。

贺敏之对他倒是颇为照顾,但还依照礼节一口一个“将军”的叫他,他听着实在不自在,遂也试图请对方改口直呼自己的姓名;要开口时餐厅外却匆匆走进一个人来,径直便朝白二少爷而去、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众人只见他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神情亦有些难以捉摸。

“清远……”贺敏之的心又跟着揪起来了,“是、是出什么事了么?”

谁不知道卖军火的都是亡命徒?表面看着腰缠万贯富贵无双,可保不齐哪天就要被人一枪打烂了脑袋,什么争斗火拼都是家常便饭。

白清远却只摆了摆手,看上去是一派悠然自得,叼着烟从椅子上站起来,嘴角还带三分笑呢。

“能出什么事?”他笑着安慰母亲,“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了。”

这不清不楚的话反而让人更揪心,惹得他大哥也开始皱眉,又试图阻止拿起外套就要走出餐厅的弟弟:“什么事非要出去不可?你如今身份多敏感自己不晓得?还是待在家里罢!”

二少爷却不听,指尖的烟一直烧着,升腾的烟雾使他的面容看起来有些渺远,偏偏又因为在笑而显得有些切近。

“怕什么?”他状似随意地抬手拍了拍徐冰砚的肩,“这不是还有我妹夫呢么。”

说着便垂目似笑非笑地看了徐冰砚一眼,彼时眼中分明有些亲近的意思,一拍之下冰融雪消,是在帮他进入这个对他而言还有些陌生的大家庭。

徐冰砚明白这位二少爷的好意,心头遂随之一暖,想了想又说:“我派兵护送你吧,以免……”

“得了,谁还没人护送?”白清远却不买账,不听对方把话说完就转身朝门外走了,背影既潇洒又散漫,“你别让人抓我就行,其他的我自己看着办。”

说着背着身摆摆手,人已经穿过门厅走到院子里去了,四月的夜风温暖柔和,外面正是一个极好的春夜。

大门口不知何时停了一辆崭新的黑色轿车,司机恭敬地为他打开了车门,上车后又谨慎地问:“二爷要去哪儿?”

白清远看着漆黑的窗外,脸上的笑容终于都消失不见了,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迎贵仙。”

今夜的迎贵仙茶楼仍是人声鼎沸高朋满座。

上海滩大约永远是个神奇的地方,别管这世界已经乱成了什么样子、哪怕临省都打成一锅粥了它也照旧能安安稳稳歌舞升平,远东的明珠永远璀璨,似乎一辈子都不会因战争和动乱蒙尘。

沪上的贵人们还有心思听戏呢,直到夜里九点台上仍在吹吹打打,名声渐渐响亮起来的角儿无论腔调还是身段儿都漂亮得紧,单单一望门两望门也引得人拍巴掌,一片拍案叫好声中只有二楼正当中的那个小间儿是静悄悄的,一个丁香般瘦弱的女人坐在那里,眼神空荡荡看着台上,似乎在听又似乎不在听。

——他们在唱什么?

问秦淮旧日窗寮,破纸迎风,坏槛当潮,目断魂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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