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座 第29节(1 / 2)
再跪在菩萨前,菩萨仍是一派的悲天悯人,钟离尔缓缓阖眼,木鱼声声,敲打着一殿的寂静无声。
佛珠在她素白指尖徐徐转动,紫檀木的深沉颜色映得年轻皇后肌肤苍白胜雪,她未曾转身,却听见身后有细微的跑步声响起。
半晌,脚步声似是停顿在殿外,钟离尔静待片刻,殿外人奶声奶气道,“你是什么人?怎么只有你在殿内,师太呢?”
她闻稚子童声,蓦地想起亡故的小侄霁儿,心下酸涩难当,放了手中物什便回过头去。
孩子一身素色禅衣,正露头扒着门好奇看她,瞧着形容,恰是跟霁儿一般大的年岁。
皇后跪在蒲团之上,身后菩萨巍峨端然,孩子瞧着她红了眼眶,显然有些不知所措,钟离尔咬唇强忍难过,朝着他一笑,只向他招手道,“来,到我这儿来。”
孩子犹疑,却见她满眼慈爱怜意,终究抬着小腿,缓缓跨过门槛,上前将手交给钟离尔。
她如往常拥霁儿一般,握着孩子小手,将温软小身子揽入怀中,轻轻抚着孩子的黑发,只觉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强撑着泪意温声道,“师太去上佛法课了,你怎么会一个人跑到这儿来呢?”
孩子将下颔枕在她嶙峋肩头,嘟嘴小声道,“我找不到我的风筝了,它好像被挂到院子里的高树上了……”
她松开他,瞧着孩子温柔笑道,“我带你出去找找,好不好?”
孩子瞧着她眉眼弯弯,亮晶晶的大眼睛忽闪道,“好啊……”顿了顿,对她道,“我叫小溪,你呢?”
她愣了愣,随即轻轻刮了下孩子的鼻子笑道,“我啊,我叫尔尔。”
是很久无人唤过的尔尔,也是往后,再不会有人唤的尔尔。
钟离尔领着小溪跨出大殿,走到院中,二人一起抬首往树上看寻。她低头瞧他费力昂首,索性俯身一把抱起了孩子,手里握着绢帕,轻轻拭了拭小溪额头的汗珠,侧脸瞧着他道,“你看清了吗,风筝往哪儿跑了,咱们好去找找?”
小溪咬着手指费力琢磨,她便抱着他来来回回地走,正伸手指着前头的一颗高树,却见小溪冲着背后惊喜一笑,大喊道,“这是我的风筝!”
她抱着孩子回过头去,正瞧见江淇手中握了只燕子形状的风筝立在不远处,她的笑容瞧着他缓缓凝固在唇畔,复又俯身将怀中的小溪放下,直起腰的时候,孩子已经快步跑向江淇。
高大俊逸的男子瞧着热情扑过来的孩子有些手足无措,她第一次见这位泰山崩于面前不改色的厂公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竟觉着好笑。
作者有话要说:厂臣没抱过孩子,没有经验,大家要原谅他。
不要嘲笑他,他长得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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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又一折
江淇听见钟离尔的笑声,妖冶的眉眼染上一丝尴尬的绯红,如同他衣衫一般夺目,只飞快抬眸瞧了皇后一眼。
小溪瞧着眼前的人,大概觉着不似钟离尔面善,终归停在他身前。
钟离尔见状,轻叹一声,缓步走上前,顺势接过了江淇手中的风筝,俯下身子去还给小溪,盈盈哄道,“是这个哥哥帮你拿回了风筝,你要不要谢谢他?”
小溪点头,有点不好意思地抬眸瞧了一眼面前好看的男子,轻声道,“谢谢大哥哥……”
江淇眼见皇后一身素白,淡妆无修饰,却依然是倾城颜色,她俯身笑着揉了揉稚子的小脑袋,然后轻声道,“放风筝去罢,我就在这儿陪着你,不用担心再挂在树上了,大哥哥会帮你取下来的。”
小溪又小心翼翼抬眼看了江淇一瞬,江淇想了想,勉强对他挤出个不伦不类的微笑,看得小溪更忐忑,连忙点头拿着风筝跑到院子中央去了。
她看着孩子跑远的身影,终归慢慢起身,昂首直视面前人,笑了笑道,“本来是很厌恶与厂臣再说话的,毕竟家中变故,背后究竟是何人下的毒手、此事与厂臣有无关系,本宫仍不能确认。”
他瞧着她,只缄默不语,却听她又道,“不过真相水落石出之前,谁还不是得粉饰太平呢。皇上既派了厂臣跟着本宫,怕是要有日子与厂臣相处,本宫也不找各自的不痛快了。”
她顿了顿,瞧着江淇,危险而艳丽地轻声笑道,“只是若有一日,教本宫知晓,此事确然与厂臣有关,本宫定会将厂臣碎尸万段的。”
江淇忙垂首行礼,低声道,“娘娘言重,臣断然不敢。”
她兀自笑了一声,只道,“如此便好,将丑话说尽了,便只得捡好听的说了。否则将好话说尽,往后每一句,可不都是走下坡路么。”
他仍是寡言,任着她冷言冷语的发泄,他知她心中是何感受,碍于身份也好,出于私心也罢,他都不欲讨她的不痛快。
钟离尔见江淇半晌无言,几不可闻轻叹一声,抬眼见院内参天古树又渐抽了新芽,师太所言周而复始,这尘世间万物各自的命数,终究是按部就班,不曾被打乱过。
半晌,江淇瞧着面前的女子眉眼如画,启朱唇轻声道,“厂臣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在心中鄙夷本宫的疯癫和毒辣?”
他瞧着她装作满不在乎,自嘲自讽的模样,只觉得心下悲悯——逢此巨变,心中痛楚难忍,却偏偏要碍着皇后的体面,维持一派云淡风轻。她终究是性子烈的,难以压抑的痛苦都化作了刀子一样的话语,却仍在意着自己是否已经变得不可理喻、心狠手辣。
江淇瞧着她颜色略浅淡的瞳孔,只一笑,却答非所问,“娘娘可喜欢这孩子么,是否想到了钟离小少爷?若他尚在人世,也可如同这般,正是爱笑爱闹的年纪,无忧无虑地长大成人罢。”
她心底的口子像是忽然被狠狠撕扯了一块,定定瞧着他,一双眼睁得很大,眼眶慢慢变得通红,然后就保持着这样倔强的模样落下泪来,滚落到泥土之中,看得他心中一颤。
他从不知道,原来面无表情、甚至没有声音的眼泪,更让人感知得到痛苦。
江淇从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是在刀口上度日的人,饮茶饮酒不若一把宝剑饮血多,他从不信所谓伤口缓慢愈合的鬼话。
有一个口子,伤得你很深,又痛又痒,偏生还有那么多人不让你碰,一时哄着的确似是忘了,可往后不上心忘了伤,手痒再去触碰,回忆就像再来上一刀,仍添新疤。
他信奉将一个伤口撕扯开来,有多深便撕扯多深,有多痛楚也都哭喊出来,也只痛上这么一遍,往后知晓这痛楚的厉害,便再不要去提及。
她不说话,他浅笑,瞧着她不卑不亢,远处小溪跑动着扥风筝线,他在孩子无忧的笑声中继续道,“右相是钟离阖族的族长,如今一门只剩下娘娘一人,又身居后位,想必须得担起复兴钟离荣耀的重担。”
他缓缓转身,昂了昂弧度精致的下颔,指着小溪对她道,“娘娘瞧,臣虽是个没根的太监,可人世传承无非如此,一代接着一代,方叫开枝散叶,绵延香火。臣没这个福气,可娘娘难道要钟离的族人,都没这个福气么?”
她瞧着小溪,泪眼朦胧中只顾得上摇头,她哑声瞧着他道,“本宫并没有要自戕连累族人的意思……”
他有些不忍看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只颔首轻声道,“臣知娘娘没有,不然不会这般配合,素衣脱簪,利器不近身,无非是表明娘娘的决心罢了。可娘娘挂念家中侄儿,钟离小少爷已去,钟离一门却还有多少这般年纪的稚子,前途不可限量?”
天际有燕子绕着小溪的风筝飞了几圈儿,待瞧清风筝非自己同类,便带着雏燕归了巢,落在高耸入云的古树上,引得枝桠颤了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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