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天国的男人(1 / 2)
人,喜欢自以为是,其实是人性在作怪。在万生万物间,人作为地球的主宰者愈发变得有恃无恐,总会按照自己的意愿来理所当然地高高在上,而实际上呢?蝼蚁尚且贪生,人却失去了敬畏之心。忘记了大自然有报复的力量,亦忘记了这份力量有多么庞大。
就像现在,当他们走进这片林海时,才会真正意识到,人,不过就是自然生物链中的一环而已,你没有站在食物链的最高端,因为面对大自然,人的力量渺小得可怜,你有可能就是食物链的最底端。
顾琳成了喂饱黑寡妇的最底端食物,活生生的一个人,就被数多只庞大的黑蜘蛛大快朵颐,从素叶这个角度,能够清晰看见它们蚕食人类的一幕,人都是有恃无恐地蚕食着其他动物,为了美味,为了这张嘴,取动物各种各样的器官,用最残忍的杀害方式,却从没感到血腥难忍,而现在,当看见黑蜘蛛一口一口吃掉顾琳时,就这么原始简单的蚕食方式,已经令素叶难以忍受了。
方蓓蕾和何明经过素叶提醒这才看清楚状况,之前他们只看见了蜘蛛,但万万没想到它们是正在吃人,待素叶说完,方蓓蕾一个恶心难忍,跑到一旁去呕吐了,而何明的脸色变得异常惨白,盯着那些蜘蛛,又看着素叶,颤抖着嗓音,“它们吃完顾琳,就会……吃你。”
素叶试图动了动身体,却发现手跟脚被缠得更紧,她扭头看向旁边,其中有一只蜘蛛已经看向了这边,那黑兮兮的身体,令人发憷恶心。
“不行……”何明尽量让自己克服恐惧,哑着嗓子,“方医生!”
方蓓蕾踉踉跄跄上前。
“我们得想办法救素医生。”
方蓓蕾紧张地咽口水,点头,冲着素叶说,“我这里还有把刀子。”
素叶摇头,“不行,太危险了……”
可他们顾不上那么多了,抽出刀子,何明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上前,岂料他刚靠近日轮花的范围,其中一朵日轮花的须子就伸了出来,方蓓蕾眼疾手快将何明一把扯了回来,这才避免他也被缠住的危险。
“这样不行。”方蓓蕾呼吸急促,环视四周后找来一根长长的树枝,将刀子捆在树枝的边缘,伸向素叶,奈何,还没等素叶伸手去够,只见周围的数朵日轮花发出咻咻几声,七上八下地就将那根树枝缠住了,相互拉扯着,树枝横在了素叶和顾琳之间,那把刀很快地被缠个结实。
而那些还尚有空闲的日轮花正悠哉悠哉地等候着下一个猎物的到来。
方蓓蕾吓得惊叫了一声。
素叶陷入了巨大的绝望之中,她冲着他们摇头,说,“你们快走,别管我了。”
“不行!”何明异常地坚决,“顾琳已经死了,我们三个人不能再有谁出事了!”
“何明!”素叶急了,“你们根本就无法靠近,这周围很多的骸骨,有动物的还有人的,这里就是死区,谁都不知道还能隐藏着怎样的危险!顾琳散落的背包在安全地带,你们赶紧拿着背包离开这儿,这里马上就要起雾了,太阳一落山的话会更加危险,还不知道会出来多少只黑寡妇,走,快走!”
“素医生……”
“难道你们还想留着一起陪葬?赶紧走!”
方蓓蕾紧紧攥着手,脸色煞白。
“方蓓蕾,你不是一直想要活着出去吗?现在走还来得及,你再不拉着何明走,你就再也没有出去的可能了!”素叶知道自己的大势已去,总不能再拉着两个人等死吧。
方蓓蕾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嗓音对何明说,“我们走……”
何明转头盯着她。
“我必须得出去!我不能死在这里!”方蓓蕾急切地说。
何明呆愣住了,方蓓蕾则快速地拿过顾琳散落在旁边的背包,将素叶的背包背在自己身上,将另一只背包递给何明,红着眼眶说,“走!”
何明抬眼看着素叶,素叶冲着他点点头,示意他们快走。
两人离开了,树影渐渐遮住了他们的身影。
太阳快下山了,林海里愈发血红,像是顾琳的血染红了这片林子。
素叶知道,很快地,自己的血也会染红这里。
当它们吃完了顾琳……
也许,还能等到它们消化的时候,那么,至少能给她留一些时间。
素叶觉得,很多时候小说也好,电视剧也罢都是骗人的,其实人在得知自己要死的瞬间是惊恐的,那股子求生欲望会让人发挥空前的潜力。但明知道是要死了,当绝望也抽离了身体时,人已经不害怕了,反而能平静地等待着这一刻的来临。
那些蜘蛛,在她眼里也不那么可怕了。
人为了能够填饱肚子,什么残忍的行为没有做过?她只是不幸成了被报复的对象,然后,即将承受身体被吞噬的痛苦。
上天还是怜惜她的,至少还给了她准备时间。
那么这段时间里,能够冲进她大脑的人有很多,爸妈、舅舅舅妈、素凯、林要要……还有,那个让她痛让她爱的男人。
年柏彦……
没想到这一别竟也是来生的事了。
如果真的有来生,就像是杨玥记忆中的那样,那么,她会找到年柏彦吗?就算找到了,他还会记得她吗?或许他也跟纪东岩一样,什么都记不得了,又或者,来生当她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娶妻生子,在他心里最重要位置上的女人,已经不是她了……
如果是这样,要怎么办?
她以为她会潇洒地忘了一切,会在远走藏区将这段情深埋心里,至少不着痕迹地蛰伏着。可这段时间,她发了疯地想他,不管是忙碌还是闲暇。
而此时此刻,她脑子里全都是年柏彦。
想起了很多事。
这个时候,她脑中的记忆异常清晰。
那条长长的巷子,她走过,他亦走过。原来,上天早就赐给了他们这段缘,让她在最无助的时候遇上了他。
他拉着她走过长长的巷,告诉她,别怕,有哥哥在。他对她说,我等你长大,长大了就做我的女朋友……
古镇摇曳的红灯笼,漫天的黄表纸,她和他拉钩许诺,长大后相见。
斗转星移,她已经长大了,远赴国外学习,他亦成了成功的钻石商,游走在叶家与年家的利益之中,她和他就像是上天精心策划好的似的,兜兜转转,又遇在了一起。
想到这儿,素叶笑了,夕阳淡淡的光亮映在她的脸颊上,她唇角的笑容柔和而安静。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第一次在酒吧见到年柏彦就感到熟悉,就好像,是她等了很久很久的人终于出现了一样,原来,他们小时候见过,还曾经许下诺言。所以,她才会对他亲切,所以才会跌入他的怀里,在他面前放肆地大哭。
这一路来,已是数不清的分分合合,数不清的艰难险阻,却让她对他的爱日久弥新,哪怕是她远走藏区,哪怕是许久不再联系,在她心里的某个位置,也一直是深藏着他的。
她不明白上天安排他们见面的目的,是为了相爱,还是为了分离。她知道了自己的境遇,想起了小时候那段短暂而又痛苦的遭遇,她学不会如何面对,只能做个逃兵。
而现在,在面临着生死时她才清楚知道,如果能和相爱的人共度一生,才是最幸福的事。
不过,现在也好,至少不会让年柏彦亲眼看见自己死去的一刻。
她其实是爱美的,如果真的要她就这么死了,那么她只希望上天垂帘,不要让外界找到她的尸体,就让她永远地在这片林海里长眠吧,她无法想象,当年柏彦看见她被蜘蛛蚕食得破烂不堪的模样时候的一幕,就算死,她也要在他心里留下最美的样子。
她有些后悔了。
如果现在就让她这么死掉,她会留有遗憾,因为她还有一句话没有对年柏彦说。
她想跟他说,我爱你,如果有来生,你一定要记得跟你在长巷里拉钩的女孩儿。
可这句话,她再也没机会说了,就好像是,她再也没机会亲耳听到年柏彦跟她说一句:我爱你。
这三个字是如此奢靡珍贵,她却时时刻刻在等待着。
谁说女人不贪慕虚荣?她只是太贪恋他的承诺。
日轮花的枝干轻轻晃动了一下。
素叶的心也跟着抖了下。
转头,似乎能听见颈部骨头咯咯作响的声音。
一只黑寡妇已经缓缓地朝着这边爬过来,它停在了刀子旁边,似乎在研究是什么新鲜的食物,如此距离,素叶能够很清晰地看见它的腿,还有令人生怖的毒针。
夕阳已落下。
黑暗即将吞噬这片林海。
素叶眼里的光也渐渐地陨落,像是消散在星河中的残片,黯淡无光。她在静静等待,等待着死亡一刻的到来。
可眼前又出现了极美的一幕。
是在那座刺绣坊,她坐在琼花树下,一朵宛若皓雪的琼花落在了她的怀里,沾染了大片清香,花瓣飘飞时,不远处的年柏彦认真地跟老板讨论刺绣的式样。他的脸颊俊朗迷人,薄唇边微微上扬的弧度令她痴迷,有花瓣在他的发丝间,又落英在他宽阔的肩头。
那一幕美得令她难忘。
素叶轻轻笑了,眼里的光有了焦距,心口是暖暖的。
在临死的前一刻,还有美好的记忆相伴,已是足矣了。
黑寡妇放弃了那把刀,终于朝着这边过来了,一步一步地爬过来,素叶反倒是不怕了,全身的毛孔也放松了,她看见了不止一只黑寡妇,从周围又来了三只,也朝着这边过来。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