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将军 第43节(1 / 2)
不过,时间仍然足够。今日无朝议,春赛辰时四刻方开。
他在将醒未醒之际,心里想着,手下意识地往身旁摸去,却摸了空,完全苏醒。他睁眼,看见她已是起身。
她自己的衣裳昨夜里大约都弄脏了,身上此刻只套了件他的中衣,于她而言,长了些,衣角盖到她的足踝。晨光尚暗,她靠在一扇微微开启的窗后,透过窗隙,仿佛凝神在望着外面。
他下了床,随意也揽了件衣裳,裹住下腹,随即到她身后,将窗一闭,从后搂住她的腰身。
“外头有甚可看?”
“醒了,便起了。”她转身,微笑向他,“天已亮,此刻再回府更衣,怕是来不及了。李公公已派人去王府取今日你我要穿的衣裳,等下应当便会送到。”
束慎徽有些心不在焉。这些琐碎杂事,李祥春自会看着办妥,根本无需他的费心。
晨光微明,他借着黯淡的光,端详了她一眼,体贴地问她累不累。她摇头。他将她一把抱起,压回在床上,调笑,“昨夜我却是有几分累,衣物还未送到,王妃不如再陪我睡一会儿罢!”
姜含元随手将他一把拨开,翻身坐起,重掩衣襟。
他被她拨得在床上翻了好几个身,最后一下,险些从床沿上掉落下去,探出一臂,撑了一下床围,方止住了身势。还没停稳,他却仿佛得了趣味,低低地笑了一声,跟着翻身敏捷而起,一个反手,将她又揿倒在了床上。
“果然无情!怎的,昨夜才过,翻脸便就不认我了?”
槅门被叩响,李祥春的声音传入了,道庄氏带着二人的衣物到了。
他听见了,带了几分懊恼似的,摇了摇头,却也没再继续纠缠她,再看一眼天色,很快便放了她,自己也从床上翻身下去了,收了方才的嬉笑神色,道,“也是,该收拾了,再耽搁,便就迟了。”
姜含元完全地浸泡在盛满了热气蒸腾的水里。她的身上带了些昨夜他留下的明显痕迹,她不欲叫庄氏看见,自己清洗干净身子后,出来更衣。那边束慎徽也在收拾了。
待更衣完毕,他便又成了平日那庄重肃穆的模样,任谁人也无法想象,昨夜就在这处文林阁里,发生过怎样的一番荒唐之事。
这时天也大亮了,位于皇宫西北向的皇家大校场里,隐隐传来了隆隆的战鼓之声。
六军春赛揭幕。
第47章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大魏立国以来,对军队的试习和武备自然也极为看重。
魏朝的军队试习分为两种,一是秋射,二是春赛。不同于秋射,是集全国之兵的大阅兵,动辄调用军队一二十万人,通常只有战争之前的动员,或者皇帝认为有必要的别的情况之下才会举办,春赛定为了常规化,由各地各军自行操练,一般每年春举办。在这当中,规模最大,规格也最高的仪式,自然非长安六军春赛莫属了。
前年,明帝驾崩,春赛搁置。去年因少帝继位不久,诸事繁杂,也未能举办。所以,今年的六军春赛,乃近三年来的首次恢复,规模自然比从前更加盛大。除了调集长安的领军护军左右卫骁骑等常规的军卫队,长安周边的京畿驻军各部,也悉数奉命遣员,陆续于一个月前抵达皇都,进行各种联合会操的试演和优胜劣汰。最后择选出来的参与今日现场阅试的各部卫队和军士,达万众之数。
皇家大校场位于皇宫西北方向,建在一处山麓之下,地带开阔,姜含元抵达之时,各部军卫已列阵等待。只见沿着山麓过去,旌旗连绵,红黄黑三色遮天蔽日,一眼望去,漫若云卷,看不到边,列队将士身上的盔甲和手里的长戟,在阳光下闪烁着灿烂的光芒,场面盛大,光耀乾坤。
少帝束戬今日一身戎装,戎衣将他衬得英气勃勃。他是乘坐一部六驾的金玉战车入的校场,前方的六匹神骏,都是一色的红鬃白马,极为罕见,他身下所乘战车的车轼和轭条之上,包金嵌玉,雕龙琢虎,随着车轮的前行,车身在日光下金玉耀灿,帝王之尊,当世无二。
他的叔父摄政王祁王乘坐五驾金辂,尾随在他后面。再往后,是骑马的贤王诸王以及中书省、门下省的宰相和六部百官等人,队列迤逦,人数多达上千。
在少帝所乘的玉战车的周围,另外还由禁军将军刘向领着八十一名精选的执戟仪卫骑马列队相随。这八十一人盔甲鲜明,个个英伟雄健,如众星拱月,将天子的万乘之尊烘托得淋漓尽致。
当战车在这八十一卫的护卫之下出现在大校场的入口之时,全场的四周,金鼓齐鸣,万名卫军整齐排列,如若蚁聚,在指挥之下,齐齐朝着少帝行礼,高呼万岁。他们甲衣上的叶片和刀戟随了动作而碰撞,发出了整齐划一的宛若闷雷的轰鸣之声,和着那震耳欲聋的万岁之声,经久不息,直冲云霄。
如此的排场和威仪,惟泱泱大国方有能力予以展现。今日受邀前来观礼的大赫王等一众人看得目眩神迷,大受震撼。
而这一刻,毫无疑问,万人之中,唯一的最为荣耀的焦点,除了当今大魏的少年皇帝,再无他人。连平日执掌政令叫百官仰望的摄政王祁王,此刻也泯入了拱月的群星当中,显得黯淡而无光。
兰太后眺着这一幕,看着自己那终于显露出了天子威仪的儿子,脸上露了一丝欣慰又带几分得意的微笑。
敦懿太妃年岁大了,这等场合不来凑热闹。今日到场观礼的宫中女眷,便以太后为尊。她端坐尊位,头顶一面数丈高的华丽麾盖。她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身旁的摄政王妃、大长公主、永泰公主以及以嘉宾身份也同列坐的大赫王女等人,唇边再次露出了一缕微笑。
少帝和摄政王携百官以及大赫王等外宾悉数到位,今日春赛便就开演。按照既定程序,将由各部卫军联合会操,展示平日的操练和军容,内容是车阵、马阵、步阵等,完毕,便是各卫军之间的优选胜赛了,竞争骑射、对攻,最后,于万人当中胜出一名,号六军冠军,接受皇帝的嘉奖。
而在这一切开始之前,按照往年的惯例,先将由皇帝或者皇帝指定之人,开射出全场的第一箭,将首箭送上一面高高耸立于场地中央的以麇鹿之皮而制的鼙鼓之上,寓意奉天承运四海皆服。
今年是少帝继位以来的首次春赛,这是一个极好的能够帮助他在六军和百官面前立威的机会,自然是由少帝自己来射这一箭。
他平日本就操习骑射,弓箭娴熟,但是兰太后和朝中的几名老臣有些担心,恐万一临场生变,想出了个法子,暗中将那面鼙鼓做大,如此,利于少帝中标。鼙鼓虽是遵循上古礼法严格而制,方圆尺寸,皆有规制,但这种暗中的放大,放到了春赛大校场的现场,那就如同沧海一粟,距离高远,到时候,也不怕人会瞧出什么端倪来。
少帝对这个安排却是反应激烈,坚决不受,称宁可不射,也不愿易鼓。兰太后等人原本寄希望于摄政王,想他去说服少帝,不料摄政王也否决了这个法子。不过,为确保不出意外,从几个月前开始,宫中就立了一面高度尺寸以及材质都与今日鼙鼓完全相同的仿物,摄政王则抽空亲自督教。
兰太后本对他略有不满,觉他过于纵容少帝,未免不够重视这一箭于少帝的意义,但他一锤定音,她也无可奈何。所幸后来听闻少帝练得百发百中,这才放下了心,今日便就坐看,少帝最后这一箭,射出来是落在什么位置了。
主持今日春赛的校阅官是兵部尚书高贺。他朝服羽冠,迈步走向观台,朝高坐在正中前排的少帝而去。一名身着明甲的六军将军双手捧着一支扎缚着红丝的金箭,紧随其后。
来到少帝座前,高贺行礼过后,朗声道:“恭请皇帝陛下移驾弓台,为我大魏今日春赛拔射头箭。陛下万岁,万万岁,大魏耀武扬威,攻无不克!”
他话音落下,那执箭将军单膝下跪,将手中的金箭高举过顶。
少帝继续坐了片刻,终于,慢慢起身,从位置上走出,朝前行了两步。
就在人人以为他将接过金箭去往临时设于场中的弓台之时,谁也没有想到的一幕发生了。
他竟又停了步,转向观台之西。
那里,伞盖锦绣,是今日宫中女眷的观礼位置所在。
“长宁将军姜含元,上前听令!“
少帝发出的声音,经他近旁的一名传话官传递下去,一变十,十成百,百成千,很快,全场之人便都知悉。
束慎徽今早和姜含元匆匆分开后,便一直伴驾在少帝之侧。此刻他就坐在少帝身旁的位上,和旁人一样,正静候他取箭登上弓台,突然听他如此发话,事先毫无准备,不禁一怔。
他都如此,场中的其余之人更是意外了,上从文武百官,下到六军将官,纷纷转颈,望向少帝正在注目着的那个方向。
坐于观台之西的姜含元,就这样,突然之间,成了全场注目的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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