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6)(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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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子童真,天性纯善,说出来的话含着成年人少有的肺腑真心。

满江雪面露欣慰,摸摸她的头:那你一定要记住你今日说的话,永远保留这颗赤子之心。

尹秋郑重点头:我一定不会忘!

沐浴完毕,外头的天色已经彻底黑了,院中各个角落都点着烛灯,屋舍楼宇也四处张挂着灯笼,夜雪不知什么时候又落下来,在那些昏昏烛光中打着旋,像是春风吹拂而来的片片柳絮,又像是夏夜的山谷里,零散飞过的蒲公英种子。

今年的雪,好像总也下不完。尹秋站在汤房外,看着漫天的雪花。

满江雪站在她身侧,也同她一起抬起头来。

刚沐完浴,浑身暖烘烘的,即便立在这飞扬的絮雪中也不觉寒冷,两人都穿着相似的雪白衫裙,光影朦胧间,一大一小静静观赏雪景,谁也没有再说话,两人的表情都是宁静的,带着些许连本人也不自觉的浅浅笑意。

不知庭霰今朝落,疑是林花昨夜开。

尹秋在这茫茫暮雪中,想起了以往度过的那些冬日。

那时的尹秋只觉每一个冬夜都是那般的漫长,偶尔夜半时分被冻醒,周身冷寂,无人依靠,心里便想着,冬天什么时候才会走远?

而现在却不一样了,她有了可以依靠的人,不必挨饿受冻,不必心惊胆战,也不必发愁生计,过去的时光里她无心赏雪,此刻却能这样静谧无声地留心雪色,这样的转变,是从前的尹秋想都不敢想的。

但就这么发生了,而改变她凄迷生活的人,眼下也正与她一起,看着这风雪互相缠绵。

尹秋在这一刻,骤然生出点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糅杂着遗忘伤痛的决心,对来日的期待,还有对满江雪全心全意的感恩。

她小心翼翼地偏头看着满江雪,在心中想:如果能一直和这个人在一起就好了,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们再也不分开?

哪怕是一种奢望,或是短暂的假象,如果老天听到她的心声,能不能看在她过去十年那么孤苦的份上,满足她这个有些自私自大的愿望?

如果可以,她愿意永远跟在她身边,努力追随她的脚步,等她老了,她也会像满江雪今日对待她这般,尽心尽力地去回报她,照顾她。

以前有人告诉她,人都是贪心的,那么,她也偷偷贪心这一回,不算过分罢?

尹秋抿了抿嘴,面向风雪缓缓闭上了眼睛。

在许愿么?过了一会儿,她听见满江雪说。

嗯。尹秋说。

许了什么愿?满江雪又问。

不告诉你,尹秋睁开眼笑,说出来就不灵啦。

那你许完了么?满江雪揽过尹秋的肩。

尹秋点头。

该回去睡觉了。满江雪顺势将她抱起来。

二人入了小楼,陆怀薇正等在大厅内,领着她们上了二楼,停在廊下。

收拾了两间房,小师妹想住哪一间?陆怀薇问。

听到问询,尹秋下意识抱紧了满江雪,有点意外,但没说话。

不如就这间罢,陆怀薇推开面前的房间,师叔住隔壁,两间房挨着的,也好有个照应。

尹秋还是不说话。

满江雪观察着她的神色,问:不喜欢?

屋子里黑洞洞的,尚未点上明灯,尹秋只觉那黑暗中仿佛蛰伏着什么妖怪,只要她走进去,就会立马被那妖怪一口吞掉。

我不能跟你一起住了吗?尹秋说得很小声。

看来小师妹是怕黑,陆怀薇便又关上了房门,那师叔就跟小师妹一起住罢,要是师叔不方便,弟子也可以陪小师妹。

罢了,你也去休息,我来就好。满江雪说。

陆怀薇应了一声,替她们点了灯盏,又上了壶热茶,才施施然告退。

瞧见陆怀薇已然离去,这里就只剩下了自己和满江雪两人,一如前几日那般,尹秋心里欢喜得很,挂在满江雪身上不肯下来,说:满江师叔?

满江雪揪着她的后领子把她放下来,说:怎么?

尹秋很快又抱住满江雪的腰,仰着头看她,说:我以后能不能一直跟你住一起?

不成,满江雪言语平淡,入了云华宫,就是新弟子,按规矩你要住在新弟子院。

尹秋哪里知道这茬,不由拧着眉毛说:可我害怕怎么办?我想和你在一起的。

闻言,满江雪也不由自主皱起了眉。

不知不觉间,尹秋对她的依赖已经从潜意识的举动,变成了口头上的直接表露,这意味着她对满江雪的感情日渐加深,已然将她看做可以依靠的人了。

尹秋没有父母,自小吃了很多苦,作为被沈曼冬当年悉心照顾过的师妹,满江雪自然要对她好,会尽力抚平她过去所受的那些伤痛,让她感受到人世间的美好,也算是回报与沈曼冬之间的姐妹情分。

可若是尹秋太过依赖她,把她当成不可或缺的存在,万一哪天师姐要是回来了,尹秋单单只与她亲密,却与师姐形同陌路该怎么办?

来前掌门师姐谢宜君曾告诫过满江雪,若是找到尹秋,一切公事公办即可,不宜倾注太多感情,毕竟尹秋除了是沈曼冬之女,亦是恶徒尹宣的后人,尚不能知其品性如何,尤其是在不清楚紫薇教寻她有何缘由之下,更需长时间观之察之,再决定要不要用心栽培。

所谓三岁看到老,一个孩子若是自小便品行不端,实难教导,谢宜君作为掌门,自然要为云华宫的长远未来做打算,有那心思去培养尹秋,不如多在别的好苗子身上下下功夫,给她口饭吃,有个地方住,不必受那风吹雨打的飘零之苦,已是给了沈曼冬销声匿迹后最大的脸面。

正如满江雪临行前,谢宜君唤她到大殿相谈,彼时是这般说道:我已经仁至义尽,也算是完成了师父的嘱托,昔年曼冬名动天下,师父本就将她当做下一任掌门来培植,可她不顾师门,还未出师就擅自离开云华宫,跑回如意门要与尹宣成婚,还接下了副门主的位置,分毫未将师门放在眼中,属实没心没肺。

满江雪这样回:师姐向来意不在江湖,她有她的抉择,我们无法干涉。

谢宜君又说道:若不是师父留有遗言,她那孩儿我也不大想管,但救人一命到底是胜造七级浮屠,你此番前去,把人带回来即可,莫要急着上心,她若是有曼冬那等天分与觉悟,到时再另当别论。

满江雪未曾多言,虽然内心对谢宜君的说辞不大苟同,但也不得不承认她的考量不无道理。

可此刻,看着尹秋那一双天真烂漫的眼睛,满江雪又不由地心软了。

她想:一个十岁的孩子,只是需要她,愿意亲近她,这有什么错?何至于像防仇人一样防着她?

用成年人的心思来对付一个单纯透明的孩童,未免太过狭隘。

对她好是应该的,可的确不能在她身上花费太多心思,一旦习惯了一个人的陪伴,哪怕是个孩童,来日沈曼冬若回来接走她,满江雪不可能半分留恋也无,可她又岂能从沈曼冬手里要来尹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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