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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璟得了这话,也未多问,说:白灵是不是回来了?傅湘那边情况如何?
提起这个,尹秋略显沉闷,便将傅湘的遭遇与她娓娓道来。
我正担心着呢,可我又不能出宫,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
孟璟想了想,说:这回段小姐离开时,我送了她一程,她说起她与那位傅夫人乃是表姐妹的关系,罗家与段家既是亲戚,要不请段小姐帮帮忙?她行事虽鲁莽了点,但必要时刻还是拎得清,也靠得住,她若能说动段老爷出面,傅湘也许就能有洗脱嫌疑的机会。
面对栽赃陷害,傅湘是绝对不会认罪的,但时间长了傅岑兴许就能冷静下来,他自然就能想到这事的种种疑点。段家又一向爱与江湖门派打交道,即便段家与明月楼已经算是有了点沾亲带故的关系,但也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姻亲。如今傅夫人流产已是无法挽回的事实,倘若傅湘能脱罪,那她就还是未来的明月楼楼主,段老爷只要稍加思索,就知道此时该帮傅湘一把,他日傅湘登上楼主之位,凭靠这份恩情,段家与明月楼的关系就能更上一层楼。
尹秋眼前一亮,顿感惊喜:是啊,我倒是把段小姐给忘了,她看向孟璟的眼神多了几分赞扬,有些事果真还是要来问问你,你总能分析出我想不到的重点,厉害啊孟师兄。
孟璟受了这番夸赞,心里高兴,面上却是维持着沉稳:那就修书一封,将此事告知段小姐,我想她应该不会见死不救,再说她那般想入宫求学,对她有好处的事,她也必不会推辞。
尹秋一瞬精神振奋起来:好,笔墨有没有?我这就写。
孟璟伸出手,示意尹秋将刮刀还给她,说:你去隔壁写罢,这里又热又臭,出去透透气也好。
一想到傅湘这回有了条洗罪的明路,尹秋心头那些担忧与愁闷也就缓解了许多,她喜不自胜地站起了身,把手里的刮刀递给了孟璟,两人指尖相触时,尹秋只觉腕间一松,她垂眸一看,便见叶芝兰给的那条手链忽然断了,正好落在了锅里。
尹秋低呼一声,赶紧伸手去捡,孟璟却将她手背一拍,说:小心烫,言毕,她便用刮刀将那手链挑了起来,看着尹秋说,怕是不能要了。
要制作药丸,就得先将炼蜜与药粉熬成膏状,这手链已经沾了粘稠的药膏,那片鸟羽也成了黑糊糊的一团,看着很不美观。尹秋瞧了瞧,说:那就不要了,也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扔了罢。
孟璟便将那手链扔进了炉子边上的药渣堆里,她搅拌了一下药锅,突然间,一缕奇异的香味在此时倏地钻入了她的鼻息,在满室难闻的气味当中显得有些微弱,却并不难捕捉。
尹秋很快也闻到了,两个人对视一眼,都露出了相同的意外之色。
这是尹秋惊疑不定,凑在锅边闻了闻,怎么忽然有了香味?
孟璟眉头微蹙,分辨着那味道,两人沉默少顷,同时埋头看向了那串手链。
上头的金珠不见了。
第176章
尹秋还是开了窗,屋子里的味道像是阵呼啸的风,廊下的弟子们一骨碌坐起来,抱着药材和工具逃得脚下生风,连头也没回一下。
窗下置着一盆清水,尹秋将两手浸进去,细细地清洗着那条手链,把黑绳和鸟羽上的药膏一点一点地揉下来,换了好些次水,才将那上头的味道彻底洗干净了。
室内逐渐被香味占据,闻来使人心旷神怡。
孟璟将熬好的药倒在瓷盘里,拿着小竹扇降温,见尹秋握着那手链倚在窗边发呆,便问道:洗好了?
尹秋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
孟璟手里的扇子扇得快,她难掩欣喜,从方才发现那金珠不见时便忍不住激动得冒汗,搅拌过程中还好些次烫了自己的手,这会儿都还不能平静。
但尹秋却是毫无反应。
和煦的日光投下来,将尹秋罩在了一片淡金色的暖光里,她身上的弟子服洁净轻柔,白得不染尘埃,整个人仿佛一团即将要消散的雾,不知为何给了人一种不知来源的破碎感。
孟璟把动作慢了下来,看着尹秋说:你不高兴?
尹秋在温暖的阳光里偏了头,对上了孟璟的视线,她用手帕擦拭着手链上的水渍,顿了片刻说:这次过生辰,我收到了两份难忘的生辰礼,她攥着帕子的手骨节泛白,却又好像没用什么力,一份是陆师姐的耳坠,一份是叶师姐给的手链。
孟璟用指腹试了试成药的温度,淡声道:陆师姐惦记你,叶师姐亏欠你。
尹秋默然一阵,百感交集道:她害了沈家,害了如意门,她让我流离失所,失去所有亲人,终生不见父母之面,然后她在死前想拉着我陪葬,却又给我留下了解药,这个人
这个人兴许良心未泯,但她仍旧是一个恶人,孟璟说话的语气很冷静,一粒解药,并不能抵消她犯下的种种罪孽。
尹秋若有所思。
即便没有她,令尊仍旧要报仇,紫薇教也仍将对付如意门,孟璟继续说,但她的出现,不仅加速了一切有可能发生的事,还制造了更多本不会发生的事好比我爹娘的死,也是由她而起。她是所有风浪的开端,亦是全部祸事的根源,这样的人,不值得你为她神伤。
尹秋说:我倒不是神伤,也不会因着这个就轻易原谅,她也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我只是心情有些复杂。
孟璟戴上羊皮手套,将冷却下来的成药搓成药丸,装进瓷瓶,说:倘使那日你在凤口江里丧命,那这解药便无半点用处,再说她也没有提前知会你那金珠就是解药,若非适才的意外,只怕等你毒发了我们也还不知解药就在手中。她这举动不是真心想救你,而是要自我感动,自我安慰,她说着,拿上药瓶缓步朝尹秋走去,因为她知道自己有罪,因为她觉得自己能活下来。
尹秋安静了许久,后才吐了口气,说:你言之有理。
所以不必因此影响心情,她死了,你还活着,孟璟没有征求尹秋的意见,兀自将她手里的手链拿过来,远远地抛进了火炉里,你既然说过不想恨一个人,那就忘了这些事,这东西也就没什么必要留着了。
炉子里很快燃起了一小簇火焰,又蒸腾起一股裹挟着焦味的青烟。
尹秋看着那青烟,发自内心地说:有些时候,我真是羡慕你能够活得这么清醒,我在这方面不如你,我太容易庸人自扰。
你只是太过善良,只记着一个人的好,不愿去想一个人的坏,孟璟说,但任何事情都要有个尺度,善良过了头也不是什么好事,不过你若能想得开,那这份善良继续保持下去也是难能可贵,而清醒也有清醒的坏处,你大可不用羡慕我。
尹秋将目光移到她脸上。
孟璟笑了一下,说:人活得太清醒会很痛苦,但我就是要痛苦的清醒,不要愉悦的盲目。你可以整晚安睡,我却只能彻夜难眠,所以其实该我羡慕你,我随时都能变成一个坏人,但你注定会是一个好人。
尹秋静静听着她这番话,问道:那什么时候,你会选择当坏人?
孟璟把药瓶递给尹秋,说:在我脑子不清醒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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