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4)(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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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罪当斩。

他轻声说。

孟霜清握住陌刀的双手松开,重重垂落,鲜血顺着他干枯褶皱的手背蜿蜒爬下。左梁诗最后一刀早就切断了他的所有气机,是对死亡的极度不甘和畏惧支撑他摇尾乞怜。

阁主!

陶容长老松了口一气,急急掠来。等到近前,他脸上的欣喜突然消失了,身形在半空一晃,竟是险些直接坠落。

阁、阁主。

一道身影、两道身影、三道身影阁老们落到附近残破的阁楼门阙上,谁也没有上前。左梁诗周身三十丈,一时寂寂。山海阁弟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仍自欢呼如潮。

陌刀钉城头,左梁诗身上的火渐燃渐小,火里他身上还未干尽的血洗墨般散去,渐渐又洁如霜雪,唯独战古禹之前染的血仍然残留。半身白衣半身血,手中无余寸铁。风卷动他残破的广袖,他没有去看天上的月母与白帝,只是环顾四周。

诸位,左梁诗笑笑,该斩的已斩,该赎的也该赎了。

阁主。

陶容长老声音喑哑。

左梁诗向前迈出一步。

左家左梁诗,任山海阁阁主五百六十三年,他平静的声音传遍整个烛南,知州城苦郁而不为,知掠贩凡民而不查,知走盗私通而不纠,知恶令于下而不止。违训逆律,罪过难书,侥幸上战天外,下刃叛徒,不至辱没先祖。

原本如潮的欢呼渐渐退去,山海阁弟子先是茫然,而后不安。

烛南寂寂。

然一瓢之功,难抵浩海之过。今日,梁诗自退阁主之位。

薄如刀刃的光自里向外,从他身上发出,渐渐地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阁主!

阁老们再也忍不住,齐齐上前。

左梁诗的胸口遍布蛛网般的裂缝,光就是从那裂缝中发出的。赤帝古禹的那一枪虽然没有落到他身上,可枪芒早就贯穿了他的心脏最锋利的刀只有进攻没有防御。是以,他后来要拼尽全力,无视受创地去斩杀叛徒。

他的生机早就断绝了。

是藏在他身体中的一点明烛火,维系他随时要四分五裂的身体。

有罪当斩,有过当赎。

左梁诗回首,笑笑,姣若好女的脸庞一片片破碎。

诸位,要记住啊。

刺眼的光彻底爆发出来,化为八团流星般的火,掠过整个烛南九城,落向静海,落向正北、东北、正东、东南、正南、西南、正西、西北!

八道青铜巨柱破海而出,如八根钉进八极的钉子,也如八根熊熊火炬。

旧的海门破碎,新的海门诞生。

原本垂于海中的铁索破水而出,贯横串连,八根青铜柱,所有静海海柱再次连为一体。天地之中,如有百万洪钟同时轰鸣,洪钟声里,所有海柱一起发出耀眼的光辉,光辉弧拱,连成一个坚不可摧的光罩,将烛南九城彻底护在其中。

以身续明烛,碎骨镇沧海。

他说,他要镇海。

瘴雾被海柱连成的巨阵逼退,不仅是静海恢复宁静,静海外近三百里的海面也恢复了平静。烛南九城的光远远地倒映在沧溟水面,摇摇曳曳如熊熊燃烧的火炬。四个人站在火炬之外。

戏先生低下头,看着露出胸口的双刀刀尖。

刀如柳叶眉。

媚娘,他幽幽地叹了口气,没想到第二个令我功亏一篑的人,是你。

苍龙回旋似一道青虹,武眉被远远地击飞出去,重重地撞上海中的一座礁石。胸腹之间,被坚硬锋利的龙尾,撕开了一道大口,脏腑赤/裸在外。黑色的火焰从中翻涌,沸腾,反噬。将她裹卷在内。

我姓武,武眉笑,不是妩媚的笑,英气勃勃,出乎意料地漂亮,我叫武眉。

媚娘,武眉。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帮左梁诗?你不是恨他么?

戏先生是真的惊讶,惊讶到下意识地收了手,没有让武眉毙命当场。

第二次,第二次他掌中的傀儡跳出了他的操控。第一个挣脱他布下的命运之线的舟子颜,至少曾经是山海阁的第一天才。可媚娘是什么人?她是再卑贱不过的烟尘女子,她的一切力量都来自大荒的赐予,她竟然也敢,竟然也能挣断他的傀线?

甚至,她不仅挣脱了他的提拉引动,甚至反过来把他的所有傀线烧得干干净净。

武眉放声大笑:你不明白!你当然不会明白!

我恨的不是左梁诗,我恨的是脏污的山海!我恨的是所有像你这样,心脏肺腑都脏透了烂透的人!你们这种人啊,自己烂透了,就觉得所有人都跟你们一样,觉得全天底下没有什么好的美的东西。

戏先生微微皱了皱眉。

武眉的瞳孔映着那八根熊熊燃烧的青铜柱那个人答应她的,要点燃山海阁,把她恨的全部烧掉。他真的做到了她靠着礁石,慢慢地坐直,

左梁诗注定会知道鱬城幕后的主使是古禹,因为舟子颜自始至终都是陶容的学生。

娄江注定不会和左月生反目,因为他爹娘信的人,他也信。

而我,你千不该万不该,把舟子颜的事告诉了我因为既然你不是无所不能,既然的确有人成功挣脱过,我为什么不敢做第二次尝试!

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笃定人心皆恶,哪里懂人心如鬼亦如神!

她松开捂住腹部的手,借着君长唯的帮助,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转头望向一个方向,眼眸上蒙着一层朦胧水光。真想再回一次茉城啊。

风吹过,武眉散做一捧灰尘,有的簌簌落进海中,有的飘飘洒洒不知落往哪里。

流落风尘的女子,最后化为了风尘。

君长唯收回手,转身看向戏先生。

戏先生拔出老天工斩在肩膀上的血斧,随手丢了出去。

真名谢远的戏先生早在三千年前,他便是天工府的第一人,叛逃时还带走了天工府镇府天兵青枪。三千年后,他将自己也炼成了傀,已经介于生与死之间。血斧虽然将他整个地劈成了两半,可伤口中并没有流出血他的身体被透明的丝线连在一起。

在厮杀中,君长唯和老天工不止一次得手,但他每每总能凭借这些银丝,把自己的身体重新拼凑起来。

除了这一次。

玄黑的火从武眉的两把柳叶刀上涌出,将那些银丝迅速烧断。

做得真漂亮啊,武眉。戏先生拔出一柄柳叶刀,刀上的火腾起,他的手就像木头一样迅速焦黑,明烛燃,海门立。护烛南三月绰绰有余可惜,你们根本不知道,蒙晦十二洲

最后一根银丝被烧断。

戏先生尸成两半。

老天工咳出一口混杂内脏碎片的血,一伸手,将他的尸体收了起来。他必须将罪徒的尸体带回天工府,以此洗刷天工府三千年来的耻辱。葛青跪神枎,谢远也有他该跪上千年万年千万年的坟墓。

被炼成邪兵的青枪坠在一兵,失去掌控的苍龙魂魄盘绕其上。

是我天工府的业孽。

老天工低低叹了口气,把青枪也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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