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8)(1 / 2)
晨雾渐渐地散了,枯黄的灌木上,晶莹的露水在越升越高的太阳照射下,折射出五彩绚烂的光。马车经过时,就嘀嗒一声落到土壤中,消失不见。
如梦如幻如露。
尽管太阳渐渐高了,寒雾已经散了,仇薄灯依旧窝在师巫洛怀里,怕冷似的。
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一架板车上坐着说书人,手捧卷破书念念叨叨。
旁边有个手头有余钱的姑娘不耐烦听他念那些又晦涩又听不懂的典籍,就扔了几个铜板给他,请他再从头讲一折《回梦令》。说书人收了钱,就停下催眠般的念书,清咳一声,便娓娓道来:
有道是惊鸿梦里说惊鸿,且说那刀客于婆娑树影下见了那少年一面
说书人虽然穷酸,但讲起风月时,语气拿捏恰到好处,附近的人就算早就听过《回梦令》的,也还是被吸引了注意。
昨儿说书人讲的时候,仇薄灯在车厢里小憩,醒来时已经讲到尾声了,没发现什么。然而此刻,说书人从头讲起,半睡半醒的仇薄灯昏昏沉沉地听了会,忽然睁开了眼。师巫洛问他怎么了。
好像有风。
进里面吧。
仇薄灯摇摇头,只拢了拢他的黑衫。
说书人讲完一折,那做针线活的姑娘没闲钱再给他了,便捧起古书,摇头晃脑地要继续读。
忽然地,一锭银子从旁侧丢了过来。
说书人转头向后一看,就见不远处的马车上,那位不知道哪家逃出来的容姿绝艳的大小姐窝在她的情郎怀里,精致的脸大半埋在黑衫里:继续讲。
也是段风流主人公啊。
说书人职业性地猜了猜这两人的故事,稍微一耽搁,就被那名苍白冷峻的年轻人瞥了一眼。
他咳嗽一声,赶紧打住自己乱七八糟的飞散念头。
第二折,那秋公子饮尽了蒹酒,酩酊大醉
说书人讲婆娑树影下的惊鸿一瞥,讲斑驳铜镜中的抬首对视,讲长街巷尾的细碎阳光写故事的人隐去了他自己的身影,但在第七折的末尾,却借擦肩而过的老人之口说了一句话:
山色正好,且去逍遥。
仇薄灯无声笑笑。
根本不需要听第二折,第一折一讲罢,仇薄灯就知道这所谓的《回梦令》十有八九,就是左月生同陆净做的好事在枎城,陆净铁骨铮铮,宁死不招的时候,袖子上都沾着墨水
以为起了个什么一页尘做假名,正主就猜不到?
这群二缺。
山风真的起了,但阳光照在身上,是个该一边听书一边打盹的好天气。
听着听着。
仇薄灯忽然一挑眉。
陆十一写的这玩意有多少是靠猜多少是靠编暂且不提,第八折的三千里风月相逢倒提醒了他一件事《回梦令》里的刀客披了身白月,风尘仆仆地赶来向秋公子表露心迹。
他将枎城重逢以来的事回忆了一遍,确认了一件事:
细论起来,某个人还没正式表白过。
仇薄灯神色微妙。
某种程度上,还真的就像是涉世不深的大小姐被骗来私奔了。不,比涉世不深的大小姐还不如,好歹话本里佳人都是在穷酸书生情意绵绵地写了好多封情书,海誓山盟后,才跟穷书生私奔的。反观他跟着某个人,稀里糊涂就直接跳到
你欠我一件事。
他拿手肘碰了碰师巫洛。
师巫洛低头看他。
仇薄灯本来想说自己想,但话在口边转了转,又觉得真让他自己想,估摸是一辈子都不知道是什么。
媒妁之言没有就算了,仇薄灯侧眸睐他,连句心悦君兮都没有?
第93章 海誓山盟
心悦君兮四个字自仇薄灯口中说出, 师巫洛持缰的右手无意识一勒,两匹马仰首打了个响鼻, 行进在崎岖山间的车厢跟着一晃。他反应迅速,在颠簸到仇薄灯之前,马车就恢复了平稳。
仇薄灯没发现马车的异样,却察觉环住自己的手臂蓦然一紧。
他停顿一下,盯着某人的脸。
师巫洛耳尖泛红。
真是的,仇薄灯忽地笑了,似真似假地抱怨, 便宜都让你占尽了。
在仇薄灯的注视下,师巫洛的耳廓整个地红了,尽管如此他还是微微低着头,不愿意移开目光。他有些局促, 想认错,想认认真真地补上欠仇薄灯的话, 却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先说哪一句。
停。
仇薄灯制止道。
现在说不算。
他说不算,可不说为什么不算,也不看师巫洛, 看向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孔雀石珠在耳边晃动, 一点摇曳的华翠, 像是被娇纵惯了的大小姐, 喜怒哀乐变幻莫测却不肯言说,只一味地要人顺从他的心意。
好。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变化, 陪他的师巫洛却没有一丝不耐, 细心地安抚。
不算。
不远处, 说书人的故事已经讲到了尾声。
行荒的队伍走进一片葱茏的山谷,山谷狭窄崎岖, 队伍不得不拉成一条长龙,缓缓前行。因为路太差,马车与马车之间都相隔一段距离,人们不再交谈,全神贯注地驾车,人声一歇,鸟鸣兽声就显得格外突出。
一时间,山谷又寂静又喧嚣。
仇薄灯安静了一会儿,左手松开拢着的黑衫,伸出去,去碰师巫洛的右手。在相碰的瞬间,师巫洛立刻就握住他,展开手指,与他一根一根相交相错,然后屈起指节,指根相贴地扣紧。
古木的浓荫遮蔽过头顶,蔓草灌丛被人马拨开,沙沙作响。
在沙沙声里,仇薄灯终于轻轻开口。
要在我猜不到的时候告诉我,要在我猜得到的时候告诉我。
要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告诉我,要在我知道的时候告诉我。
海誓山盟,缠绵相好。
他拥有的全然的爱和幸福就只剩下这么一点,如同小孩子在树下拨弄破碗中的珠子,数来数去,只有那么寥寥几颗所以要把一件事拆成好多好多份,这样就能拥有很多很多次快乐。
要在晨时说爱我,要在午后说爱我,要在暮晚说爱我。
要在春来惊蛰时说爱我,要在夏至暑满时说爱我,要在秋来霜降时说爱我,要在冬至雪寒时说爱我。
他从挥金如土的纨绔变成了一个最斤斤计较的商人,仔仔细细地衡量盘算,算该怎么把一句话带来的温暖均匀地分到整个漫长的四季轮回里,一丝一毫都不愿意浪费。
要很多很多的爱,来填满心底的空白。好。
唯一能给他这些的人一桩一桩,认认真真地答应下来。
现在就这些,仇薄灯又高兴起来,眼角眉梢流转都着一丝粲然的喜悦,以后想到其他的再补充。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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