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39)(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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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到要用尽往后的所有时间来弥补。

真好,仇薄灯还在看师巫洛衣袖上的暗色火纹,将自己的手背贴了上去。

师巫洛挽起他落到腮边的白发:什么真好?

这些天,师巫洛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要怎么耐心地去引导一个神智不稳定,喜怒哀乐极端的人。他的神君,曾经是云中的神君,后来是太乙宗的小师祖,生而知之,仿佛无所不能。可事实上,神君并不是无所不能。他只是总会去努力把一切都做好。

久而久之,大家习惯了,都认定了,他无所不能,坚不可摧。

可那是因为不爱他。

只有不爱他的,才会觉得他无所不能,无坚不摧。

真正爱他的,却会看见他赤诚脆弱,伤痕累累,一触即碎。

什么真好?师巫洛银灰色的眼眸柔和下来,对仇薄灯弯了弯唇角,半问半哄,能不能告诉我?

仇薄灯抬头看他,忽然凑近,与他碰了碰额头:因为你入魔了啊

你是人间天道,可真好,你早就坠魔了。

所有这人间的苦果,所有这人间的罪孽杀伐,都只会成为你的刀锋,多少城池涂炭,多少生灵死生,都不会让你跟着一起疼痛。

真好啊。

你坠魔了,我疯了。

我们谁也不会再感到疼痛。

真好。

我还没见过你这件衣服真正的样子,思绪转瞬间就消失,仇薄灯的注意重新被师巫洛的衣服吸引了,他亲昵地抵着师巫洛的额头,自又长又密的睫毛下看他,让我看看。

好。

师巫洛亲亲他的额头,站起身,后退一步。

流水般的银光自他的双肩向下倾泻,魔障与血气随之退散,天道露出了他真正的衣袍,玄黑的衣衫上,流动着风和云,奔涌着山和河,日月在他的袍袖上起落,他肩披寥寥星辰,衣缀芸芸灯火。

你喜欢它吗?

仇薄灯跪坐在云间,安静地看了一会儿,抬头问师巫洛。

师巫洛看着他的眼睛:不喜欢。

哪怕它象征再多,哪怕它再多引人争夺。

我想换掉它。

仇薄灯与他对视。

师巫洛透过神魂相连的锁链,看见仇薄灯的眼中,他衣上的山河城池,曲线一时正常,一时扭曲成绞杀在一起的线条,那些星光日月,一时璀璨,一时变成流出血色。怔愣片刻,师巫洛才意识到,此时仇薄灯眼中,与现实重叠的虚像是什么。

是十二年前,登尽九万重天阶的他。

风吹过衣袖,经年的血滴落。

师巫洛头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仇薄灯是在在意些什么。

第一次复生,引动的三千年晦暗。第二次复生,登尽的九万重天阶,蜿蜒过云中的鲜血。

原来,是这样么?

这么多年来,一直后悔自责的,不止他一个。

师巫洛轻轻阖眼,在疯掉之后,没了用来伪装掩盖的玩笑,他的恋人忽然变得如此简单好懂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觉得自己困住了他的神君,自己令他的神君伤痕累累。可事实上,他的神君也如他一般自责。

如他一般,自罪于己。

温暖与酸涩在胸间涌动,百味杂陈。

师巫洛忽想起那些看过的话本。

十二年前,被仇薄灯嘲笑过不会写情诗,不懂风花雪月后,师巫洛向那位说书人,买来所有话本。一辆马车行驶过涌洲的山川,仇薄灯枕在师巫洛膝上,昏昏沉睡。而师巫洛翻着话本,看笔墨书写尽的阴差阳错。

其中有一个话本,在结尾处劝告:世间情爱,多如暗涌,虽微波粼粼,自有可怜可爱。但若不肯坦诚心扉,诚诉忧疑,纵使两情相悦,亦未免多生节枝,横增郁郁。

当时看不懂的话,今日忽然就知晓了。

师巫洛抬手按住额头,一时不知自己是喜,亦或者是悲。

说得真对啊。

既然两心相悦,在想什么,在害怕什么,在担忧什么,就该同对方直言的可是那时他们的相逢,总是太过匆匆,而别离却又总是太过漫长,又哪里有说清楚的时间和勇气?以至于直到心思最难猜的一个疯掉后,另一个才读懂他的心事。

定了定神,师巫洛松开手,走向坐在原处的仇薄灯。

他半跪下来,看着仇薄灯的眼睛,轻声说:我也不喜欢这件衣服。

白发少年的眼睛印出他的身影。

师巫洛伸手,修长的指节轻轻贴上仇薄灯的脸颊,动作轻柔小心,好似在捧起一片雪:我不想做人间的天道。

轻微地停顿了一下。

师巫洛慢慢地,缓缓地问:

等一切都结束,我不做天道,你也不要再做人间的神君,好不好?

神君匿踪,天道坠魔,各不知去向。西洲三十六城妖兽暴动,西海海妖南下,三十六岛整兵,御兽宗十二书庄联名,发表檄文,声势大躁。

信纸被一只白白胖胖的手呼啦揉成一团,丢了出去,不偏不倚,正中送信进来的人脑门上。被砸的人一缩脖子,大气也不敢出,果然下一刻,刻梅镂彩的髹漆沉碧案被一脚踹翻,陈设无一不精,无一不雅的房间里跳起来个横圆竖阔,哪哪都跟上流风度扯不上干系的胖子。

该胖子胖得格外可观。

别人的胖,大多像是发面团似的,顶多多几重下巴,横幅广大。他的胖,则是横竖同宽,前后等长的胖。真真就是,一团滚动的肉山,好发得十分规整,教人觉得往屁股上轻轻踢一脚,又或往肚子轻轻点一下,就能咕噜咕噜地滚出去。

放眼十二洲,能胖到这地步的,打灯笼都找不出第二个来。

眼下,这胖子穿一身黑金蛟龙文大袍子,脚踩乌云金绣靴,腰束两掌宽的大金带子,一手叉腰,一脚踩着踢翻的凳子,破口大骂时,中气十足,声若洪钟,船东头骂街,船西头就能听雷,更兼顾骂人的词汇标新立异,层出不穷。

活脱脱一个市井流氓中的市井流氓,土匪中的土匪。

而被他的骂的人,却仙风道骨,格外非凡。

分明是西洲山海阁分阁的总执事。

这十二年来,山海阁以一种令人心惊的气势,在左梁诗阁主殉道后,不仅没有衰败龟缩,还气吞山河地迅速扩展,枝蔓触角延伸到十二洲各地,就连最为蛮荒偏僻的南疆,据说都建起了山海阁标志性的鎏金歇山重殿。至此,山海阁各洲总执事,在各个洲,都称得上一声大人物。

但此时此刻,西洲的山海阁总执事被一个胖子喷了满脸唾沫,却连声都不敢出。

要多恭敬就有多恭敬。

山海阁这些年,分阁遍地,除了明面上扩张生意以外,最为重要的是组建成了一张消息极为灵通的网络。

眼下西洲风暴正急。

在这个自晦明之夜后循返十二年的三九隆冬,西洲洲城最冷的时节,城城高积白雪,日短夜长,本来是个亲友齐聚,烹酒煎茶,好睡酣眠的时节。但今年,城钟声扰碎了清梦,战火风扯断了静冬。

因为,妖兽暴动的浪潮席卷了西洲。

短短数日之间,已有三十六城惨遭血灾,其中靠近西北角的十几个海城更堪称是白骨累累,惨不可忍。

这也是为什么左月生见到他呈递上的汇报后,如此震怒。

妖兽暴动的消息本该在察觉有相应迹象后,第一时间汇报,而他们直到妖兽暴动发生,三十六城惨案铸成后,才获得消息如此迟钝,左月生养他们这些人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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