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域神州道 第39节(1 / 2)
“爵士大人!阿达里爵士大人!”指挥官只能声嘶力竭地对着远处的高楼大叫,期望那一位北方军团中资格最老的老人在这时候能拿出他该有的威慑力,至少是表明一下他应有的态度,但是这远远看去,那位老人依然是端坐在那里动也不动。
实际上,矮人和复仇教徒围拢的包围圈早就越过了阿达里老爵士所在的建筑,下面的矮人也有不少抬头上望看到了这位老爵士的。不少矮人看着他的时候目露凶光,口里低声咒骂着。这位手上有过不少矮人鲜血的军团老兵,显然在矮人中的知名度并不低。但这些矮人也很有默契地并没有去招惹他的意思,最多看上两眼就绕过了老爵士所在的建筑。
“爵士大人肯定是被那个法师操控了!那个小个子法师肯定是和这些矮人,这些西方人邪教徒勾结在一起的!”
“谁有办法,你们这些法师,谁还有解除法术一类的奥术?快把爵士大人叫醒过来啊!现在只有靠爵士大人了!”
“没用的!那个小个子法师肯定是有所准备的!”
不只是驻地指挥官,慌乱中的北方军团士兵们,下层军官们还有法师们,现在都殷切地期盼着老爵士能过来打破这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困境。只是和他们的期望相悖,老爵士依然还是端坐在高处俯瞰着这边,似乎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反应也没有。
不用说,几乎所有人都把原因归咎于那个同样是来历神秘的小个子法师身上,直到现在,那个曾经用飞行术让所有人都明白他来历不凡的小个子法师依然蜷缩在老爵士高大身躯的阴影中,看起来确实是一副幕后黑手的模样。
不过在一片嘈杂慌乱甚至癫狂中,驻地指挥官没有和其他人一样继续陷入歇斯底里的恐慌中,他好像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一样忽然呆滞了起来,一言不发地把目光从远处老爵士身上拉回来,重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然后眼神中的恐惧味道越来越浓。
“安静。”
大祭司仇先生忽然开口了。只是一个很简单的词语,就让喧闹无比的场面当真的立刻就安静了下来。他那一声的语气好像很平淡,声音也并不刺耳,却好像在当场的每个人心底和脑海中同时猛击了一下,即便是那些最为恐慌最为歇斯底里,已经开始像女人一样尖叫哭泣的年轻士兵,也被震得有些发蒙,停下了尖叫哭声。
“对于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你们用不着奇怪,北方军团的诸位朋友们。这都是必然的,注定的,早就计划好了的。当你们做下那些罪孽,埋下那些仇恨的种子的时候,就注定了今天的结果。”大祭司淡淡的声音在每一个人的耳朵深处响起,就好像一个不那么亲密的朋友在耳边低语。“这些商人,这些财货,甚至于这些帮忙的矮人朋友,都不是今天的主角。你们才是。你们所以为的计划,安排在这里的一场劫掠,不过都是为了将你们聚集到这里来的附属布置而已。”
北方军团的士兵,军官,法师们都面面相觑,一时间不大能理会这个邪教大祭司所说的话。而只有站立在魔像上的驻地指挥官依然神情呆滞,只有一身的肥肉抖动得越来越厉害。
一个复仇教徒忽然越众而出,走进了包围圈中,径直对着指挥官所在的魔像走去。
这个复仇教徒脸上带着的面具颇为精致,雕琢的手法工艺甚至还远超大祭司脸上的那一块,只是那种莫名地震撼人心的诡异气息淡了许多,而这个复仇教徒身上的衣着也干净整洁中带着些奢华,和其他复仇教徒的脏乱简陋不大一样。他旁若无人地行走在北方军团士兵当中,好像周围密密麻麻的人群不过都是空气,而还在震惊和慌乱迷茫中不能自拔的士兵军官们也不敢阻拦,甚至挡在他前面的还纷纷自己朝两旁让开出一条路来。
径直走到了指挥官的魔像前,这个复仇教徒伸手取下了面具,露出的是一张年近半百的神州族裔男子的脸。男子抬头上望,看着死死瞪着他的驻地指挥官长长地嘘出一口气,面露微笑,神情沧桑淡然中带着玩味和回忆,还夹杂着其他什么难以言说的东西,像是对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样说:“好久不见,小詹姆士先生。看你的表情,好像是没想到过我们还会有见面的一天吧?但是我可是一直盼望着这天,等着这个机会,等了足足二十八年零七个月。”
“张……张……你是张……”指挥官指着下面那个中年男子,手抖得像是得了二十八年的肌肉痉挛症,瞪大的双眼中满是血丝。他另一只手下意识地从腰间掏摸出一块鸡腿,抖着塞了几下才塞进嘴里,刚刚咬了几下,又呕的一声把之前吃的一起全吐了出来。
第六十四章
“二十八年前,当我在托博拉城外的路边看到你的时候,你正在一具浅浅掩埋的尸体旁一边哭着一边啃一块发霉的救济黑面包。我问你是怎么回事,你说你哥哥为了把这块面包让给你和人争斗中被打死了。在那人与人之间多是欺诈强夺的饥荒年代,还能有这样动人的兄弟之情,我当时真的是很感动,所以我在知道你曾是北方军团的子弟兵之后,就让你加入我们家的雇佣守卫中去,即便当时你整个人看起来不过三四十斤重,只是比皮包骨头好上一点,也许连一只地精都打不过……”
神州族裔的中年男子已经重新把那一张木质面具戴在了头上,眼眶的空洞后面一双眼睛很仔细很用心地打量着面前起码有一百五十斤重的驻地指挥官,好像要努力将之和他印象中多年之前那个只有三十来斤重的少年联系起来,他的声音平和而带着回忆特有的悠远,好像真的只是在复述一段自己快要忘记的回忆。
“……当时我和我父亲都在等着你的好消息,毕竟虽然价格低了一点,甚至还亏了本,但是能和北方军团搭上关系,建立真正的商贸往来,那对我们家族,对整个西方人族裔来说都是一件影响深远的好事。但是没想到你带回来的却是一整队的正规军,原来你们连那一点点让我们亏本的价钱都不想出,也根本不考虑长远的利益,只是想把我们那一次的财货一口气全部吞下……真是贪婪得近乎愚蠢啊。”
“可惜,即便是再愚蠢,正规军人毕竟还是军人,而且你们还有十多具魔像和几个战斗法师,我们自己的护卫和请来的雇佣军在这样的对手面前不堪一击。我现在也能清楚记得,我父亲被一个投掷魔像扔出来的石球砸中,四分五裂的情形,那鲜血迎头浇在我的脸上,那温度我现在都好像还能感受得到,那触感好像一直持续到今天……我运气好,被裹在死人堆里躺了一整天之后才慢慢醒过来。足足花了三天,靠着身上的一点干粮和水才回到最近的庇护所,然后是两个月才恢复过来。只不过当我回到奥斯星城把发生的一切告诉其他人,准备带人找你报仇的时候,听说你已经因为一次剿匪的功勋被重新收进北方军团,成为一个小队长了。”
“……无论是什么样的理由,一群夹杂在各个势力之间努力求生的西方人,都没有能力去报复一个北方军团的正式军官。于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反反复复地回想你这个人,想你的性格想你的秉性,想你为什么要那样做。反复的回味中我明白过来,你那个哥哥应当是被你杀了吧?就为了那一块掺了木屑的救济黑面包?不过你既然都能狠心杀了他,为什么又还要哭呢?还有,为什么还要花力气去埋葬他呢?割下他的肉来吃,不是比那一块救济面包好吃多了?”
驻地指挥官小詹姆士先生没办法回答。他现在早已经从魔像上被拽了下来扔在碎石地上,巨大的恐惧像是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捏住他的胃,明明之前吃下的熏肉鸡腿全都呕吐干净了,他还是在不自禁地努力呕出一些颜色古怪的液体。
周围所有的北方军团的人全都已经被制服了。在数百个矮人战士面前,失去了魔像和战斗法师的奥术支持的士兵们并不比一群肉鸡更有反抗力和斗志,那些刚才用来捆绑矮人的皮带绳索全部用在了他们自己的身上。不少人吓得瑟瑟发抖,不少人在开口求饶,只是旁边的矮人和复仇教徒们并不怎么理会,一些矮人对着那些嚎哭求饶声太大的俘虏拳打脚踢。
嘴里的脂肪香味早已经被胃液和胆汁的酸涩代替。虽然胖得就像一只猪,但能爬到现在这个位置,驻地指挥官的头脑远比很多人都聪明得多。他非常肯定非常确信他无论回不回答,怎么样回答,他都只有死路一条。中年男子的问话根本就不是想得到什么回答,那不过是一种数十年积怨的宣泄,一种复仇之前的仪式。
“这些年我想尽一切办法去提升我们家族的人脉和地位,只是希望能有一天能不用在乎北方军团的报复,堂堂正正地报仇。为此我不顾其他人的反对,不惜花费上十倍百倍的代价让所有有希望的年轻人,包括我自己去学习奥术。但是很可惜,即便是我们展现出不逊色于你们的天赋和才智,在你们很多欧罗人眼中也是和其他蛮族一样的低等民族,可以想尽办法来欺压侮辱。你们相互之间勾心斗角,面对我们的时候反而合力齐心。这些年你带领人来搜刮走的财富有多少?被你们害死的神州人有多少你可还记得么……幸好,这样的日子已经不长了。就在今天,你曾经犯下的罪孽和仇恨,在公正和复仇的名义下,将用你的鲜血和生命来偿还。”
像是诵念祷词吟唱诗句一样的声音中,中年男子脸上的面具也散发出一阵阵和大祭司脸上面具相同的味道,而且似乎和大祭司脸上面具隐隐有了什么共鸣和沟通,一种一看之下就能让人生出凄厉,痛苦,愤怒,杀意等等感觉的诡异气息开始在上面蔓延。
“这把剑是当年我父亲赠送给我防身的,我一直戴在身上,就是等着用来割开你的喉咙,剖出你的心脏。”男子从腰间抽出了一把老旧的短剑,一步一步地朝着瘫坐在地上的指挥官走来。
“等一等,他是我的,我说过,我要把他身上的肥肉一块一块地拧下来。”金石首领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盯着地上的指挥官嘿嘿阴笑,那浸透了金属色血液的脸看起来更像是一尊魔像而不是生灵血肉,但又远比任何魔像都要狰狞。
默然了一阵,中年男子点头:“那是个好办法,不过最后的几刀必须由我来。”
“没问题。”金石首领咧了咧嘴,银光闪闪的口中发出熏人的腥臭。
极度的恐惧好像突破了心中某个界限,地上的指挥官发出一声绝望的怒吼一下跳了起来,手中的戒指闪出奥术的光芒。戒指附近的空气微微扭曲,然后沿着一个锥形朝前面的中年人飞速扩散开去。
纯以奥术物资和道具来说,从帝国时代苟延残喘至今的北方军团甚至占据了西海岸的一半以上,中级以上的军官都会有几个用以防身的奥术道具。这个戒指中存储的是三环奥术“震荡冲击”,对于生命体有绝大的杀伤力,在这样近的距离之下,就算是几个身强体壮的矮人也要被震得七窍喷血半死不活。如果目标只是一个体质普通的正常人,一秒数十次的强烈震荡足以将人体变作一个装满了血肉泥浆的皮囊口袋。
但是就在指挥官手上戒指发出光芒的时候,中年人也飞快地低声吟念了几个音节,一个无形的屏障就在他身周生出,那奥术扭曲的波动扩散到屏障上就消散不见了,只剩微微的余波让中年人身上的衣服抖动了一下。
“你看,是吧。我这半路才开始,东拼西凑才学来的奥术水平,也并不比你们北方军团所谓帝国正统奥术教程训练出的战斗法师差吧?”中年男子摊了摊手,然后又是以极短的音调念出两个音节,一阵细微的风声之后,指挥官的手腕就无声无息地掉落下来。又再过了一两秒钟,动脉中的血液才和指挥官的惨叫一起开始四处喷洒。
“我非常讨厌奥术。”金石首领脸上的筋肉扭成一个好像是笑容的狰狞表情。“所以看见这些使用奥术的家伙被奥术宰杀,也是非常愉快。”
中年男子不再言语,做了一个接下来就交给你的手势之后就朝旁退开。然后一瘸一拐的金石首领狞笑着朝指挥官走了过去。
握着喷洒着鲜血的断手,指挥官眼泪鼻涕在脸上糊成了一片,哭得像是一个小孩子一样无助,他都没有再看面前步步逼近的矮人,只是望着远处的老爵士发出最后的哭号:“为什么?爵士大人,为什么要这样?”
这哭号没有得到回应,阿达里爵士还是那样泥塑木雕一样的端坐在那里。就连那些被捆绑的其他北方军团的士兵军官也都没有再向这个老人哀嚎求助,在他们眼中老爵士肯定是已经被那个法师或者是邪教徒用什么办法操控了,而他们也并没有听出指挥官这声哭号里的真正意思。
老爵士自己当然是听出来了。他知道这个看似痴肥,其实精明的中层军官已经察觉到了这一切都和自己脱不开关系。这并不奇怪,整个北方军团中想要来这次这个“油水丰富”的任务中来掺一脚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如果这真的是一个分吃肥肉的好买卖,最后谁能进来当然是靠着各自的运作和付出的利益交换,而当这根本只是一个很有针对性的险恶陷阱的时候,还能将他们这些人“挑选”出来加入的,必定只有极少数的军团高层。这个时候很反常地出现在现场,还能和邪教徒和矮人们秋毫无犯的他,简直是对自己幕后黑手的身份不打自招。
不过这又如何。
远处碎石地上的指挥官已经开始在矮人首领的手下开始血肉模糊地翻滚惨嚎,俘虏中的呕吐声求饶声哭泣声此起彼伏,但老爵士看出去的眼神依然是淡然而漠然,甚至有些不耐。数十年的戎马厮杀,比这残酷血腥的场面他也看得太多了。如果说北方军团是一枚曾经光辉闪耀的勋章,那眼前这些士兵和军官不过就是勋章上的锈迹和污渍,他们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根本就是令北方军团,令军人这个称谓蒙尘蒙羞。这里的每一个军官,每一个士兵手上都沾有无辜平民的血,而幸存者或者受害者的亲人就都在那群邪教徒中间。他按照复仇教徒提供的名单,耗费他在军团高层中最后的人脉和威望,将这些败类都调动到这里让他们复仇,不过就像是搓掉那枚勋章上的些许污渍和锈迹一样,不会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而这不过是另一个更大,更宏伟的计划中的小小一步罢了。强忍着颈椎上的刺骨疼痛,还有过度透支精神带来的虚弱感,老爵士的背依然挺得笔直。他自己很清楚,奥术战甲带来的透支对他这原本就缺乏维护,过度老朽的身躯是雪上加霜,他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但他必须要撑住。他现在可不是单纯是为了看那焚毁所有污渍的火焰而坐在这里的,肩膀上那个重担并不让他觉得有丝毫累,只有一种久违了的充实感和力量感。
“爵士大人,我已经都看过了,没有问题。那些西方人应该没有胆量,也不大可能有能力在这上面搞鬼。”在老爵士身后的阴影中,复兴会的女法师终于完成了她的准备工作,一阵很细微,但是又极为深邃的奥术波动渐渐隐去。
“那就好。”老爵士缓缓点了点头。
“那么……之后的事,就拜托您了。您的身体……还能坚持么?”女法师的声音带着深深的自责。如果不是她之前的判断失误,老爵士的身体绝不会透支得如此厉害。
“你放心,我撑得住。”老爵士的手握了握插在面前的刀柄,依然很有力。虽然连他自己都能闻到自己身上散发出的腐朽的老人味,但是他相信对一个肩负着重要使命的“那么……接下来就等着那些西方人了……一群愚蠢的野蛮人……”女法师看向远处充斥着血腥和悲号的沙地,又看了看站立在不远处的大祭司,还有他脚下的风吟秋,微微后退了一点,往老爵士的阴影中藏得更深了。
满地的鲜血中,指挥官小詹姆士先生已经不成人型。如果非得要说“体型”这个概念的话,看起来比他之前的瘦小了足足两圈,周围的地上全是从他身上扯下的黄白色的脂肪和肥肉。所以当中年男子手持短剑朝他的胸口插下的时候,他那还没有完全崩溃的眼神是充满了轻松和渴望的。不过中年男子没有多理会他的感受,只是郑重其事地如他之前所说的一样,一剑剖开了指挥官的胸口,再一剑斩下了他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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