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撩人 第6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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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不搭茬,捡了案上的《千字文》搁到炕几上,“先别打听姑妈,过些时候就是二老爷的生辰,家里少不得四方宴客。你先将书默下来,别再叫老爷丢了脸面。”

“姑妈大约是因为先生恼了我。”奚桓瘪着脸,像没听见她的话,只管自僝自僽。

屋里刚掌灯,满园的丫头婆子正四下查夜,预备着关院门。廊下游灯如流火,将暗不暗的天色里,各处皆忙,没人听得到一个孩子落寞。

第7章 .凤来朝(七) 托桓儿的福

皎月无言,零落玉宫。随香浮动中,门里进来个婆子,领着两三个丫鬟在屋里巡视灯烛。

回首见奚桓抱膝坐在榻上僝僽不言,便笑,“我的宝少爷,快别提先生了,叫你那一顿排场,人家已经向总管房里请辞不来了。亏得老爷近日在衙门里忙,暂不得空归家。倘或回来,不见先生,少不得打你!”

“打我就挨着,咬咬牙就抗过去了。”随着豁然开朗的语调,奚桓梭下榻来,锵然拂正鹅黄的圆领袍,挑着下巴吩咐,“点上灯笼,去莲花颠里瞧姑妈。”

秋蘅正坐在帐中铺床熏被,不动弹,“这都什么时辰了,好少爷,洗洗就睡吧,明儿再去。”

“就此刻去,姑妈想我了。”

众人嗤嗤发笑,“想你是有糖吃呀还是有银子花啊?”

吊诡的是,奚桓就是隐隐感觉,花绸此刻需要他。他固执地抻抻袍子,“要你们多嘴?就现在,点上灯笼,去莲花颠。”

众人讪了,闷不做声地照旧在屋里忙活。见状,奚桓复架起眉,“我说点灯笼。”

人还是不理他,他心急如焚,鼓着腮展臂一扫,将炕几上一只紫砂梅花壶脆到地上,冷噙着笑,“不去,我就告诉姨娘,这壶是你们跌的。”

婆子冷不防叫他唬得一颤,忙分派四五个丫头秉灯引路。这般月下夜行,灯前探路,穿越清浅银河,踅入莲花颠,迎头是椿娘开的门,奚桓只说悄悄的,别惊动姑奶奶。

椿娘将其引进东厢,见花绸髻亸鬓松地靠在帐中,单借一盏黄灯在做活计。奚桓舞旋旋地扑到被褥上喊她,“姑妈,您怎么还不睡?”

四下岑寂忽叫他惊散,花绸搁下针线,使椿娘挂起帐,有些恹恹地笑着抚他的背,“天都黑了,你怎么兀突突地跑来?”

“我想您。”他站直了腰,凑到花绸眼皮底下眨眼。一个回合里,闻见屋里一股子药香迷离,又叫浓眉稍叠,“谁吃药?嗯?谁吃药?姑妈,是不是您病了?”

那椿娘在炕几上倒了盅茶,嬉笑逗他,“可不是病了嘛,打那日从大少爷院儿里回来,就咳个不住。想来是在您屋里叫您给气的。”

因他来,花绸使唤着再点两盏灯,屋里灯火渐明,照得她一搦细腰枝,暗暗添憔悴,“别听她的,姑妈就是被风吹着了。听说你父亲好些日没回家,在忙什么呢?”

奚桓满心自咎,茶凉在炕几上也不吃,寸步不离地立在床畔,不敢瞧她的脸,“各省的秋税刚缴上京来,爹在户部核账,核了账,还要与尚书大人向皇上呈奏。奏完,就是核批一年各省各部的用度,还要定下年节里各级官员的腊赐,且一阵忙呢。”

“哟,”花绸歪着脸捞他的眼睛,心里有些淡淡喜欢,“桓儿还懂这些呢?”

得了夸奖,他咧着嘴笑,露出个黑漆漆的牙洞也不自知,只顾窥花绸的面色,“姑妈,您好些了吗?”

“托桓儿的福,好了许多了。”

暗风细细的夜,奚桓觉得四周都是黑漆漆的,人间只得他与姑妈这两枚星辰在黑暗两端。他把自己靠过去,依偎着花绸,“姑妈,我今晚挨着您睡,行不行?”

真个是八辈子的冤家,花绸心一软,许他脱了靴上爬上床来,椿娘自带门出去打发跟来的婆子丫头。

这厢吹了灯,两个人并头枕着,绮窗洒进月光,奚桓横着胳膊将她抱着,脸埋在她肩上。

花绸瞥眼见他两个眼还泛着光,心肠软为一池温水,翻过来搂着他拍,口里唱着,“月牙湾,月牙湾,湾里住着个女仙娘……”

窗外果然有一弯月逐寸沉淀下去,不几日天光里,却有一场热闹在日渐结冻的空气中,怦然炸开。伴着满府里仆妇小厮摩肩擦踵地忙活几日,终到十月二十这日,车马盈门,歌舞喧阗。

因是奚府里二老爷奚峦的生辰,奚甯抽出空来,与其弟梳头扎幅巾,整衣到外院厅上,迎拜官爵亲朋。男客们只在外头设宴,由兄弟二人陪着,请了百班小戏吹打弹唱。

门内亦不清净,乌宝斋厅内设下七八台席面,排坐着京内众多官眷。对过亭子里戏罢,又请了三个倡人在厅内轮番唱着。

正唱一套《西厢》,始见那翰林院侍读家的元夫人提杯到上席请范宝珠,“尊府里大喜,姨娘必定是连轴转了好些日,实在辛苦。”

这元夫人眉梢高吊,眼睛斜提,天生一张喜庆脸,提着杯,又向次席扭头招呼众人,“咱们白来吃一顿,哪里好意思啊?肖夫人,咱们一道敬姨娘盅!”

下席里拔起来两位年轻妇人,跟着提杯举斝,独敬范宝珠。范宝珠心内受用得紧,瞥冯照妆一眼,志得意满地提杯,“各位夫人只管席上坐,哪里要大家来敬我?少不得我挨个儿去敬各位!”

她今日穿着大红泥金通袖袍,带着金项圈,热辣辣的火烧一般的颜色,衬得肌肤若雪,红光满面。又因奚甯官居高位,众人只管来敬她,簇得她灼灼花如绣。

可今日原是冯照妆汉子的生辰,却叫她范宝珠出尽了风头,冯照妆哪里气得过,心内照恨,面上仍笑着,提杯插科。

席上妇人品曲取乐,嘘寒问暖,凑出个玲珑锦花阵。阵外有各家姑娘小姐自成一席,摆在最末。

花绸自然与范韫倩挨着坐,见她云鬟惺忪,香腮憔悴,因问起:“我听说前些时你在家把纱雾打了,被庄大嫂子罚了一场,到底为什么打她?”

韫倩远远朝那庄萃袅瞥一眼,又将满厅里乱跑的范纱雾恨一眼,凑过脑袋来,“为了纱雾丢了个金兔锁,她非讲是我拿的,太太就将将罚跪在祠堂里。后来领着丫头搜了我的屋子,没搜出来,才许我起来。”

“我晓得这个事儿,”花绸也在万艳百芳的上席将庄萃袅淡瞥一眼,“还问到我屋里去过,后来找着了吗?”

“乱哄哄的,谁晓得她在哪里弄丢的,哪里能找得回来?只好重新打一个罢了。”

花绸笑靥温柔,轻声安慰,“真是委屈你,白白的将你罚一顿。”

“她也不是头一遭借故整治我,我早习惯了。”

两个淡淡寒暄,晃见二房里的林妈妈进来,凑到冯照妆耳朵里说几句。冯照妆面色微凝,席上辞了两句,与那婆子退出厅上,踅进边上一间耳房里。

甫落在一张扶手椅上,那冯照妆便怒提眼角,“真的?”

“真真儿的!”林妈妈在左落座,胳膊搭在方案上,“陈桥家的亲口告诉我听的。外头人进来说咱们老舅爷吃多了酒,陈桥家的就往厨房里要一碗醒酒汤,谁只倒叫秦婆子刺了几句。说是哪门子的老舅爷,这满府里,就只老太太那一门娘家亲戚。”

那秦婆子正是月琴她娘,这老舅爷呢,原是二老爷奚峦的亲舅舅,因奚峦是庶出,那秦婆子也懒怠招呼这没名分的亲戚,便借机讽了两句二房里的人。

冯照妆冷耳听着,又斜眼问,“还说什么了?”

“还说:‘什么老舅爷?咱们家老太太是三公太师家的独女,一向没有兄弟姊妹,哪里又钻出个老舅爷来?一到这热闹日子,就多是那些数不上名的人来借机打秋风,要吃醒酒汤嘛没有,黄汤倒有一碗。’您听听,这可不是打咱们二房里的脸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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