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撩人 第14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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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宝珠一听这话暗含机锋,闭口不言,仍旧旋回榻上坐着站干岸,荡漾的芳绿八宝裙像浮在水上的一片荷叶,是凉的、是冷的。

第21章 .君不悟(十一) “你肯帮我?”……

度柳穿花,杨影轻蝉,好题诗句难咏,药田十色春断,这便是夏了,日毒风热,连雨也不温柔。

正如花绸所料,韫倩自那日回去,果然被捆起来打了一顿。

追根溯源起来,也是机缘凑巧,那庄萃袅娘家父亲原是都察院从九品司狱官,专管都察院大狱中的一干囚犯刑法。庄萃袅自幼耳濡目染,学得一手惩治人的法子。

那日乌金高悬,晒得山石滚烫,一进六月,蝉儿愈发叫得撕心裂肺,几如谁歇斯底里的哭喊。庄萃袅气不平的喘息就像六月暴雨,一阵一阵地闪着电。

才过晌午,便命几个婆子将韫倩捆在屋里,揿在地上跪着,自个儿稳坐榻上,乜兮兮冷笑,“我往日待你也过于和顺了些,以致你目无尊卑,敢在外头顶撞长辈,今儿倒要让你好好长长记性。”

韫倩一向不肯服软,挺直一把汉宫腰,生生拔出股不惧不怕的气势来,“太太说这话,叫人听见也替你脸红。往日待我和顺?快别招我说出伤体面的话来。”

一语将庄萃袅顶在榻上,五脏剧烈,恶从心生,抬首指着个婆子,“你是死的?人都骂到你主子头上来了,还站着挺尸啊?!”

那婆子姓孙,是庄萃袅的陪房,也擅刑法,怀里讨出一把长长的细竹签,命左右两个婆子,“把她的爪子摁住囖。”

俩婆子得令,又命两个上来,在下一人跪着韫倩一条小腿,在上,一人揿住她一只腕子伸出来。孙婆子掰着一个指头,拣了根签子往她指甲缝里插,登时痛得韫倩摇头摆脑,钗掉脂落。

丫头莲心在屏风外听得心紧,呜哇哭出声,闯过拦门的丫头,跪在塌下央求不迭,“太太,姑娘有错,打几板子就是了,快别用这样折磨人的法子的吧!家里又不是大狱,姑娘也不是犯人,倘或老爷回来听见,只怕也要生气……”

庄萃袅将膝一歪,冷笑涟涟,“如何不是犯人?她犯了我的王法,就该按我的律惩处。往年打了她多少板子,她不长记性,就怨不得我歹毒。”

偏韫倩瘫在地上,十个手指头挑了仨,蹭得乌油油的地砖上一道道血痕,糊了一脸的眼泪与汗,还不忘嘴硬,虚弱地抬起眼,“莲心,别求她,我若死了、化成个鬼,也要到阎王爷面前,把她女儿也勾到阴司去……”

遍地的蝉鸣一浪一浪地拍来屋内,“知了知了”地叫着,撕出韫倩满目红纹,断纹里,迸出鱼死网破的决然。

气得庄萃袅连跺脚,“快撕烂她那张嘴!”

莲心苦见无法,洒泪抛裙跑出去,满府里四处投告,下人皆不敢管。她把心直坠到地下十八层,挂着满面泪痕,投告无门,伸冤无路,只得寄希望与别处。

终走到角门上,使唤个小厮往奚府里去传话与花绸,又叮嘱,“千万别叫他们家姨娘晓得!”

夏风带着清荷拂向碧青的天,太阳无云遮挡,放肆地往西倒,谁也拦不住。

彼时花绸正在奚桓屋里问其文章,说到李商隐的诗,欢声正溢,忽见椿娘满面急色地旋进屏风门,“姑娘,还乐呢?莲心刚使人传话来,说是韫倩姑娘受了好大的罪!”

花绸笑意骤散,踅出书案,“庄嫂子又打她了?”

椿娘急得一屁股落在椅上,眉上挂长恨,“要是打几板子,莲心也不会急得使人给咱们送信儿了。来的小厮讲,庄太太这回下了狠手,用竹签子挑她的指甲。您听听,这是哪门子的一家人?就是血海深仇也不过如此了!”

“竹签子?挑指甲?”花绸倏然心慌得没着没落,一手揿在心口,有些不敢想,“怎么个挑法?”

奚桓拔座起来,勾着唇笑,露出一颗寒锃锃的虎牙,“是狱里折磨犯人的一种刑法,用竹签子插入指甲缝里,分离指甲与血肉。庄夫人父亲是都察院大狱的官吏,这么阴毒的法子,是专门用来对付女囚的。”

花绸猛地扭过头,眼里的恐慌像碎了一地的水晶玻璃,闪着水星。她是难得一见会哭的,奚桓的心被这零星的泪花攥紧了,忙敛了笑,“姑妈别急,皮肉之苦,不伤性命。”

那痛从花绸的指甲缝里往心头钻,她忍不得,斜下眼吩咐椿娘,“你回房去,把我前儿才收了针的那副百鸟朝凤图拿来,与我一道往姨娘屋里去求求她,叫她回范府劝阻。”

花绸说话就迈开绣鞋,蓦地被奚桓一把拽住,“您别管了,我去范家走一趟。”

言讫又喧声,冷冰冰的声音搅入了一潭浑水,“采薇,叫人套车,差人去一趟僧录司,告诉范贞德,我要见他。”

这范贞德时任僧录司阐教,管着僧侣文牒等事宜,不过是个没要紧的差使。

因此一向擘画着想靠奚甯举荐,谋个要职当当,又听闻礼部相熟的官员讲,近日来礼部忙着奚甯武英殿大学士的授礼,不日就要进内阁,因此恨不得将奚桓捧到天上。

甫入厅室,一屁股落在上座,见奚桓要拔座行礼,忙用手压住,“世侄久等,不必多礼,我刚从衙门里出来,听见世侄来请安,我慌着就赶回家来。世侄今儿怎么想着来?”

厅上搁了冰,倒凉爽,架不住他刚打外头回来,热得一脑袋汗,“唰”一声抖开绢丝折扇,那扇上满题密密麻麻的佛语慈悲。

奚桓眼尖,瞧见两句,又想笑,憋着坐回去,声音拖得长长的,“原是在家与姑妈写字,不妨听见府上的小厮往我家去报姑妈,说是大人不在家,夫人将大表姐打了一顿。姑妈听见着急,我便套了车,与她老人家一道过来瞧瞧。”

范府里打来打去的也是常事,范贞德膝下无子,从来不将两个女儿放在心上,不过随意点头,笑问他别的,“听说世侄如今已经读完四书?学业虽要紧,也要抽空走动走动,还该常到家来坐才是,怎么总不见来?”

“父亲管得严,不让常外出。”

奚桓随口应着,端起盅冰萃茶,又佯作为难地将谈锋转回,“我听说,大表姐几个指甲都让夫人伤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儿?也值得下这样的狠手。大人也该管管才是啊,怎么说,也是您自己个儿的女儿,倒叫我姑妈一个外人,大热天的急得舌头起泡。”

那范贞德俄延片刻,适才领会他来的道理,随口门外叫了个丫头进来,“去后头问问,大姑娘怎么着了,是为什么打她。”

奚桓听其漠然的语气,心里暗讽,面上仍显为难,“按理说您家里的事儿,不该我们外人管,更不该我一个晚辈过问。可我听外祖父在家提过一嘴,说是前年皇上在天地坛祭祀时曾与百官说起圣人一句话,‘齐家治国平天下’。”

一席话说得范贞德前倾了腰,“有这回事儿?”

“圣上提了那么一句后,没几日,内阁提议,官员任点,当德行为先,政绩次之。虽未成文,但近来朝廷里也屡有人提出以仁孝治天下。大人虽不参与朝会,应当也听见过这股风啊。”

“嘶……是好像听见过。”范贞德脑子一转,面色讪讪,“我往常在衙门里忙得不可开交,家里的事儿都是你舅妈在操持,我平日问她,她只说处处都好。竟不知,还有这等事儿。难得世侄惦记表姐,只管放心,为人父者,还能叫自己的女儿受委屈不成?”

话音甫落,凑巧听丫头进来回话,“回老爷,是有这么回事儿,太太说大姑娘在外头不敬长辈,因此打了她。已请大夫看过,说是皮外伤,上了药,歇几天就能好。”

范贞德登时板下脸,“去后头告诉太太,今儿不许出门,回头我有话跟她说。”言罢把眼转向奚桓,放得十二分的和软,“回头我说道说道你舅妈,教育孩子,哪能下这么重的手。”

听见“舅妈”这个词,奚桓额间叠出个千烦万嫌,拔腿起来,不大端正地拜了个礼,“大人既说了,小侄没什么不放心的。”扭头吩咐门口丫头,“烦请我姑妈出来,我在外头等候。”

那范贞德脸色一变,忙搁下盅扇起来款留,比他自个儿女儿的生死还叫他焦心,“这就要走?世侄难得到家一趟,叫你舅妈治下席面,咱们爷俩好好吃杯酒再去。天长,一更也黑不了天,忙什么?”

奚桓瞥眼见其献媚的笑,十二分的不耐烦,拔靴跨出门槛,“不叨扰了,大人不必送。”

说话已走出半丈,范贞德刚追送出两步,就被炙热的太阳烤出满头汗,一颗浑浊的汗珠子滑稽地悬在他八字胡的尾端,被他狠狠一甩,甩到后宅。

按说奚桓往范家来,花绸不放心,也跟着一道坐了马车来瞧韫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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