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撩人 第29节(2 / 2)
后头坐那姑娘见他笑了,把心搁下来,他吃过一盅,便为他筛一盅,几个回合下来,又抻起腰来筛了酒,“桓爷喜欢听什么?少不得奴也唱一支讨桓爷个高兴。”
奚桓听得正兴,兀的叫她一吵,有些恼,转脸过来欲训斥几句。
谁知这姑娘唇下也有颗小痣,像针似的扎了一下他的眼。扎得他火气全泄,抬眼打量她,见其嫩脸修蛾,妆额浅淡,单穿一件绿绡对襟小衫,扎着月魄撒花裙,小腰轻挪,羞答答地落回后座。
他笑一笑,因问起:“你叫什么?”
这个“因”,姑娘无从得知,还窃窃得意于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不过的男人,是男人,就难逃烟月梦。她掩下心中暗涌,羞赧地垂下眼,“回桓爷的话儿,我叫王月见。”
月见腼腆地执起桃色绢丝扇半遮住面,浮起一双水汪汪的杏眼婉媚地将他望住。适逢春风入堂,吹散了扇面上的一枝桃夭,凝成似烟似雾、如花如绸的一段梦。
第34章 .惜奴娇(十) “我要娶您”
青空绿宇, 莺雀啼在杨柳枝,合春园新词,泣玉女心事, 锦郎去后, 燕子回时。
且说那月见,袅袅身段,妩羞地坐在奚桓半步之后, 观他品貌不凡,又是难得富贵, 加之来前就听假母王婆细数了奚桓的一干好处,又嘱咐:
“这位爷有的是银子,却没大听见爱出来逛。看样子,他是瞧不上云见了,云见都瞧不上,这满院儿里, 他还瞧得上谁?妈不求你别的, 只求你别开罪他, 我这里不成, 往后熟了,我将他引到别家院儿里, 也少不了我的中间银子。”
因此月见生出心思来, 想往这位锦绣公子身上套些银子出来, 来时十二分谨慎, 又殷勤又体贴,半点儿不敢含糊。
可坐了半晌见他面上淡淡的,止不住灰心,眼下听见他问话, 心道自有她数不尽的好处,便腼腆端坐,执一把桃色绢丝扇半遮着面,使着小小风月手段。
奚桓轻掣她的衣袖,将她握扇的手撇开,瞧了瞧她唇下那颗痣,简直与花绸长得半点儿差不离,连一双水汪汪的含春眼也生得七八分相似。他便笑,“你这颗痣长得好,是个有福的。”
厅上唱得也好,莺歌和琵琶,伴着碰得叮当响的酒盅,月见趁势与他搭上话,“桓爹说笑话呢,既做了我们这营生,还能有什么福?只怕苦也苦不尽。只盼着桓爹能多想着,常到我们这里来坐坐,就是我们的大福了。”
席上艳词靡音回旋不止,奚桓心知这装可怜是粉头们惯常的伎俩,也不拆穿,也不忍叫她失脸面,只是客套,“得空就来。”
说到此节,那施兆庵碰了奚桓胳膊肘一下,“桓兄弟,说什么呢?怎么不吃酒?”
奚桓回首与他碰了一盅,抬眼瞧外头金乌西走,记挂花绸,便起身相辞,“两位,小弟先行一步,改日得空再聚。”
对案连朝听了,忙起来拽他,“慌什么?你姑妈就是长了翅膀也飞不了,偏你孝顺得不得了。这时辰,只怕卢家的礼也才送到,你姑妈还不得与你那表姐吃了晚饭说会子话?”
身旁云见住了琵琶,交与丫头,与连朝笑说:“桓爷原来还有事儿在身上呢?既如此,咱们也不好耽误人家,且放他去。我们留他在这里,只怕他心里不欢喜。”
“什么事儿?他打小就一堆事儿。”连朝笑起来,拽着奚桓袖子不放,另一只手摇着扇柄将三位姑娘点过,“你们是不晓得,这位大少爷是个数一数二的大孝子,打小与我们兄弟在外头,再不肯安定耍一日。不是回府给姑妈请安,就是在外头捎带个什么回家给姑妈。今儿要不是他姑妈给耽搁住了,我们还逮不着他。”
屋里姨娘丫头纷纷掩帕轻笑,云见捉裙起来,将连朝的额角嗔着戳一戳,“你自个儿不孝顺,反倒说人孝顺的。如此听来,桓大爷果真是个孝子,只是怎么没听见说‘娘’,单说‘姑妈’?”
“他自幼没了母亲,五岁上头就是姑妈带着,又是教识字、又是教读书,是姑妈教养长大的。那时候他耍浑,他姑妈见天拿着竹鞭子督促,惹得姑妈生气,他便寻着我们兄弟求哄人的法子。如今大了,万事都是姑妈说了算,他自个儿怎么着都成。”
那月见听了这席话,心窍灵动,忙起身掰连朝的指头,“那就放人去,一则老人家担心,二则也不好叫老人家久等。下回再来也是一样的,我们做生意的都没留客,你们虚留个什么?”
连朝适才松了手。奚桓转目感激地望她一眼,离席半步,那施兆庵便追出席,“桓兄弟,我与你一道走,正巧我也要往那边回家。”
二人走到前院,见王婆一把热辣辣的火似的摇裙迎来,“哟,桓爹头一回来,怎么不多坐会儿,这就走了?”
奚桓恍想起个什么,怀里摸了张票子来,拍在王婆手上,“给月见姑娘,多谢她坐陪半日。”
那婆子登时眉开目笑,尾随身后一路将这祖宗送出院门,后头说了一堆千恩万谢的奉承话不题。
奚桓无心理会,忙着呼北果登舆而去。太阳将马车拖出一个斜影,仿佛一位妙龄羞娘牵绊粉郎袖,期期艾艾地再三款留。
杨柳随风,依依拉扯着美人的粉裙,离情难舍。韫倩一搦纤腰,拈着帕子拂一拂裙边,扫去了刮了一裙的细叶,抬起一张无惧无畏的脸。
反则花绸眉目带忧,挽着她的手,伤怀叹气,“我瞧卢家的礼单倒十分丰厚,你爹与你们家太太都快乐得找不着北了。韫倩,他们是将你卖了,从此后,你在夫家好不好,我看他们都不会管你。你到了卢家,若好便罢,若不好,你往后可怎么办呢?”
韫倩鞋尖细探,轻轻地走在柳暗花明的幽径,浓荫与光斑由她淡然的脸上滑过,“我就是在家里,他们也不曾照管过我,有什么差别?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天无绝人之路,我不信我范韫倩的命还能苦一辈子。那姓卢的年纪也不小了,难保我嫁过去没几年,他就要死了,届时卢家岂不都是我说了算?”
花绸被她的乐观感染,不由己地跟着笑起来,横扇将她拍一下,“真是头遭见还没过门呢,倒先咒丈夫死的。”
二女正笑,倏见范纱雾撩着柳枝迎面走来。许多时不见,出落得袅袅娉婷,婀娜多姿,面上瞧着比往日婉静许多,实则一开口,还如从前那般夹枪带棒,“哟,再难得见表姑妈往我们家里来一趟的,真是稀客。”
近来闻听风言,说那卫嘉日日眠花宿柳不算,还与他母亲娘家侄女儿有些首尾。他母亲定下,只等纱雾过门,就将表侄女儿接到家去。庄萃袅与纱雾母女自然气不过,可又没法子,成日憋着一口气,撞到花绸这里来,自然就想撒在她身上。
花绸瞧她如今是落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心里高兴,面上也不同她计较,“好些时不见纱雾,愈发出落得绝色了。”
密匝匝风情迤动照花荫,纱雾笑如枝颤,莲步错身而去。花绸扭头望着她好笑,“你这妹子,真是白长了个脑子,往后嫁到卫家,只怕也落不着什么好处。”
“她还想好处?”韫倩噗嗤乐了,挽着她前走,“我告诉你吧,那卫嘉好赌,十赌九输,凭他再大的家业,也经不住他这么败。何况他上下还有兄弟,落到他头上能有几多?太太还盘算着拿卢家送来的聘礼去添纱雾的嫁妆呢。”
“卫嘉好赌?从前还只当他只好色呢。”
“嗨,这赌色不分家嘛。”
花绸不经意地点头,花荫下的一点光落入她眼里,仿佛埋藏了一蔑刺锋,只待时起。
暇暨至角门,花绸盈门立着,拿扇将韫倩拍一拍,“你进去吧,就送到这里,改日再到那边府里去,我将屏风包好给你。眼下就快收尾了,另做了十方手帕、两条汗巾子,回头你一道包去。”
韫倩够着脑袋朝胡同里顾盼一眼,见那头穿过来两辆马车,也不曾留心,单见前头几步有一四人抬软轿,便收回眼打趣,“你如今不得了,马车也不坐,单坐轿,费人费力的。”
“我也不想坐轿,偏我们那大哥哥说一句:‘倘或下雨地上没干透,还是乘轿好些,省得马蹄打滑。’我娘倒肯听他的,昨儿夜里下了点雨,怕路上苔痕未干,便吩咐备轿。”
“不得了,你们家大老爷还肯在这些事上用心。”韫倩仰天一叹,骨碌转着对眼珠子,“要我说,你们表哥表妹的,倒般配,横竖都是填房,为那单家填,还不如为你们大老爷填。真是天公不作美,白瞎了一段好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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