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撩人 第20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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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户里见冯照妆领着几个婆子进来,范宝珠忙施妆傅粉,画得个红妆映水鬟,款裙踅出卧房。行动间,不像弃妇,倒似个新嫁娘。

冯照妆迎头一见,眼皮子阖成一条缝,左一刀右一刀地往她身上划,“都这境地儿了,就别装太太充体面了。怎么着?打量着硬撑一番,谁会高抬你不成?穿戴得再风光,出了这个门,谁不晓得是我们奚家赶出去的?”

一番话讲得抑扬顿挫,像是件天大喜事儿,身后几个婆子也憋不住笑。

范宝珠也笑,一如既往端丽地落在榻上,“你来,就为了瞧我的笑话儿?”

“那倒不是。”冯照妆眨眨眼,径直过去在对榻坐下,细腰端得笔直,“我来,是怕你多带了什么东西。赵妈妈,你领着人,将那些箱笼都查检一番,是咱们家的,一样不许带走。”

范宝珠斜眼睨她,端得大方得体,“是老爷的意思?”

“大哥哥忙,哪里得空管这些小事儿?是我的意思,以防有人窃了我们家里的东西。”

“你这么得意,看来眼下是让你当了家了?”

闻听此节,冯照妆面色有些悻悻,瘪下腰来。范宝珠乜兮兮一笑,“扶不上高台就是扶不上高台,就是没了我,你也是个肚子里没肠子的货。”

一听,冯照妆恼了,捉裙走到门框上,朝搜捡东西的几个婆子吩咐,“把箱笼里的东西都给倒出来细细查检,比着她当初进门的礼单子一样一样过数!”

一个个髹红描金的箱柜被掀翻,撒了满院各色衣裳。那些绫罗锦缎,朱钿金翠,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皆如同范宝珠脂粉匀净的脸,华丽得一败涂地。

第27章 .惜奴娇(三) 举案“画”眉……

奚府里只等范宝珠驱车返家后, 派了个小厮到皇城外户部衙门报与奚甯。

奚甯得知,不过淡淡三字“晓得了”,过后再无话讲。仍旧俯案埋牍, 与户部尚书钟敏、左佥都御史施寻芳、监察御史季安细说福建盐务。

奚甯靠在椅上, 两个指头在额角轻按,半阖着眼,听季安粗报, “上回在席上与奚大人所说,不过是冰山一角, 福建十八个盐场,官私商私,目无法纪,恶劣至极!十八个盐场的司令,在下私自批盐与当地商贩,在上, 蒙混过关, 逃缴盐税, 一年竟累积三百多万的亏空!”

户部尚书钟敏, 六十来岁的年纪,发鬓覆霜, 抖着手搁下茶盅, 意味深长地叹, “你说的只怕还少了, 户部近年核账,盐税一年比一年低,山东、山西、湖广倒也罢了,福建亏空如此之大, 不得不查呀。”说着朝奚甯睇一眼,“子贤,你什么时候入内阁?”

奚甯睁开眼,端正回话,“皇上还没下旨,下官也不得而知。”

“乔阁老就没漏个风给你?”

这厢还未答,对过椅上施寻芳倒先笑,“朝廷上下谁不知道,乔阁老与子贤,向来是公事避亲,有什么信儿,百官何时知,子贤也何时知。”

闻言,钟敏老小孩似的跺跺脚,“回头我非骂那乔老匹夫几句,也未免谨慎过头了些!”

“钟老别动气,”施寻芳忙劝,“子贤入内阁横竖也就这两个月的事儿,就是咱们不急,皇上也急。眼看乔阁老就要退下来了,没有人去牵制着次辅潘懋,这内阁,岂不成了一言堂?”

季安坐在最末,撇着脑袋嘟囔,“我看已经是了,福建盐运司的转运使曹潜,不就是惠德八年他潘懋亲自举荐的?这曹潜,还是他夫人娘家的表侄。要没他潘懋在内阁,曹潜敢纵容属下亏空这么多?”

奚甯与他对坐,直过眼望着他笑,像是对他的直言不讳有些欣赏。

施寻芳是其同僚上司,倒用不着给他留脸面,转过眼来训斥,“这话儿是该你一个七品监察御史随口说的?无凭无据,你怎么就知道此事与曹潜有关?又如何知道是为潘懋敛财?潘懋现是内阁次辅,你这些话儿要是传进他耳朵里,谁也保不了你!”

言辞激昂时,抖得乌纱帽的两个翅颤颤巍巍。季安只得端正了身子,垂首不言。

须臾间,奚甯敛了笑意,朝上拱手,“钟老,我看上半年皇上有意派都察院福建巡盐,已经是有意在提醒潘懋。皇上的意思,是要看下半年的盐税,若曹潜知道收敛,大约是不会深究。咱们还是暂且按下此事不提,该如何报亏空就如何报,皇上自然会派人问曹潜,看他如何回话吧。”

钟敏点点头,撑起身子,蹒跚着下堂,“眼下也只能如此。这事儿我去跟你岳父说,你先与施大人写了本,一同进宫面圣。盐运司隶属咱们户部,子贤,少不得你要在皇上面前替我挨几句骂呀。”

奚甯只笑不语,搀他出去后又返回,几人厅内拟本,将福建盐务照实呈录,只表亏空,不表贪吏。

皇城里挨了训斥出来,已是二更,奚甯疲倦归家,不想才进门,见府内管家兜头迎上来,“老爷,范大人来了,现在厅上候着,说是要见老爷。”

“这么晚,他来做什么?”

“下晌就来了,大约……是为了范姨娘的事儿来求情?”

奚甯不疾不徐,先回房换下补子服,适才往那边厅上去。

乍见来人,范贞德急不可耐地迎上去,“子贤可算回来了,我原是到户部去寻你的,不想听见你进了宫,只好来家等你。”

这范贞德虽使人来接范宝珠返家,却到底有些不甘心,只恐失了奚家这门亲,于仕途无益,便赶着四处堵奚甯。好容易在家堵着,就这么一路引着,直将奚甯迎到上首坐下。

明灯映台屏,照着奚甯有些冷淡的笑意,横袖请他坐,“范大人等到这么晚,必定是有事儿,有话请直说吧,说完,我使人送大人回去。”

见这态势,范贞德略有鹘突,坐在下首,摆出个千难万难的脸色来,“还是为了妹妹的事儿。她在府上做下的事情,我业已听见说了。可我想,子贤不是个小器之人。她虽往家私送些东西,到底也没什么要紧,子贤断不会为了点小财生气。我来,是想腆着我这张脸,请子贤宽恕她,仍旧许她回家来吧。”

恰有丫鬟上茶,奚甯吃够半盅,才在他眼巴巴的情态里慢悠悠启口,“其实一点儿财物,我奚家怎么会计较?可文书上写得也清楚,她无子、不敬长辈、教导子侄无方,玷污奚家门楣。那日我虽不在家,可闹出多少闲话恶语,大人是本家,想必也深受其害,何故还要来求我?”

范贞德讪讪地搓搓双膝,“我知道是我教女不严,才使咱们俩家成了个话柄。可侄女儿的事儿,到底与宝珠无关,还请子贤体谅一二。宝珠如今近三十的年纪,被退回娘家,要遭多少口舌?她到底是个弱女子,往后也没有别的出路。你与她多年夫妻,何以忍心见她老死闺中?”

奚甯噙着丝笑意,眼只盯着手上热腾腾的茶,“谈不上什么夫妻,她是怎么到的我家,你做大哥的,想必比我清楚。话儿,咱们最好不要说得太开,免得彼此伤体面伤情分,大人说呢?”

点到即止间,范贞德满腹打算都失了主意,迎着一轮圆月走出府门,大有困兽之态。在马车内独坐良久,他倏然将帘子挑开一条缝,吩咐小厮:

“去单府。”

旋即车辙嘎吱嘎吱转动起来,将一轮明月转为朝升的温暾,驱散了夜的寒气。

阳光由金凤树的密叶间倾落,在椿娘穿梭而过的肩头跳跃着斑驳的金齑,连尘埃里都荡着喜气。

甫入正屋,四下找不见人,便喜滋滋打帘子进了卧房,像只喜鹊一样叫喳喳地喧嚷起来,“姑娘,你猜怎么着,我方才去总管房里领炭。冯妈妈说,她一会儿使人送到咱们院儿里来,还是上好的银霜炭!”

红藕正在床上熨衣裳,听见后乍惊乍喜,“咱们当了家,还真是不一样了哈,往年都是给咱们柴炭,总有些呛人。今年好了,再不怕呛得人咳嗽了!”

两女笑嘻嘻地牵着衣裳熏香,谁知花绸在妆台前,半身转来泼了盆冷水,“你去总管房里要东西时,冯妈妈是个什么脸色?”

“嘶……”椿娘想了片刻,噗嗤乐出声,“好像是有些不痛快。嗨,也难免嘛,范姨娘走了,她想着得是二太太当家,谁知大老爷一发话,叫太太与姑娘管着,二太太从旁协助些琐事,好好的叫咱们分了一杯羹,她们自然有些不痛快了。”

“你知道她们不痛快,就低声些,笑得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就是咱们的家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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