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撩人 第18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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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宝珠只能瞪着她,瞪得眼睛通红,眼泪一颗接一颗地从面上滚下来,剥落出脂粉下原形,苍白得似一具森森白骨。

干燥的秋阳将坠不坠,撒在纵横曲径上,风带着凉丝丝的花香,吹得花绸难得惬意。

这一天与她那年途经两个月颠簸刚到京的那天何其相似,她在途经多年细碎而折磨人的颠簸后,又重新对富贵京师,生出了憧憬。

正曳裙摇钗地往莲花颠那头走,蓦地听见奚甯喊:“表妹,我听丫头说姑妈病了?要不要紧?”

她回转过来,人已到了跟前,她福了个身,些微僝僽,“不是什么大病,就是有些咳嗽不停,从涧儿生辰前淋着点雨,一直拖到如今还没好。表哥去忙你的,我这会儿回去侍奉娘吃药。”

二人照旧分道,奚甯原要往大乔屋里换衣裳,可走到半路,云履忽顿,吩派丰年,“回屋里去叫丫头找身衣裳送到莲花颠里去,我在那边换过,你去外头套好车等我,我一会儿就出来。”

绣帘低垂,绮窗闭梦,剩得残阳点点。奚甯甫进屋。见奚缎云睡在床上,才吃了药,还吭吭地捂着嘴咳嗽。

咳得他心也紧了,忙拽了根春凳坐在床前,“姑妈,我叫人请了太医来,一会儿就能到,您是哪里不痛快,只管同太医讲明,别怕费事儿。”

奚缎云见他还穿着补服,心里一霎酸甜苦辣五味杂陈,大约是病中的缘故,益发显得温柔羸弱,眼泪恍惚闪着水星,“你衣裳也没换,怎么就着急来了?”

说话要撑坐起来,奚甯忙搀扶,握着她两条软乎乎的胳膊将人提起来,心也跟着软得不成样子,“刚打宫里回来,听说您病了,就来瞧瞧。”

奚缎云只觉两条冷冰冰的胳膊被他一握,有些回了温,像被阳光照到全身的骨头缝里。

她白白的颊腮上浮起一抹病色的红,掣了掣被子,“也不要紧,就是着了凉,有些咳嗽,不耽误你,你快回屋里歇息去。”

他将两个枕头垒在她背后,半扶着她的肩,“不要紧不要紧,你老是这样讲。”

搀她坐好,他正要落回杌凳上,不妨一错脸,隔得几寸瞧见她雾蒙蒙的眼睛,在夕阳淡淡的返照下,仿佛晚江上的一点渔灯,是黑幽幽的天地中唯一的归处。

屋外的金凤树被风簌簌挹动,没头没脑地扇出奚甯些许怅怏的话,“大乔起初病时,也老说不要紧,请太医抓药,她嫌药苦,背着人偷偷倒了,拖到后来,人就没了。”

“我吃药的、”奚缎云陡地抻起腰,语气带着急,好像急于叫他安心。想想不妥当,又软下去靠着,“大乔性子好,千金之躯,那年在我家那破院子里头住着,还处处说好,可见她的心地。”

说到此节,奚甯垂眼一笑,缄默半晌,倏地把眼抬起来,像是下了什么决心,目光坚毅,“大乔亡故多年,我也熬了多年,身边除了桓儿,就是公务。如今有你在这里,很好。所以,你能平平安安不让我忧心吗?”

这话儿讲得过于暧昧,既像个晚辈说的,又像个别的什么人。奚缎云不好应答,只好半垂着脸不吭声,十个手指头在被子上绞着条湖绿的绢子,仿佛搅乱了一潭死水。

岑寂里,他又壮着胆子追说:“我知道你谨慎恪本,最怕惹事,不愿意劳动人。但这家里不姓范也不姓冯,姓奚,你受什么委屈,大可对我说,我若为你做不得主,还算什么一家之主?”

“姓奚”,真巧,她也姓奚,含糊的口齿间,别人都成了外人。

等了一会儿,见她还是沉默着,似乎有一丝不抗拒,他便在同样的沉默无声里笑了。又嫌半垂的纱帐挡了她半张脸,抬手将帐子收折几回。

以致奚缎云总算逮着个时机打破尴尬,瞥他一眼,“甯儿倒细致,这些事情随手就做。”

“自大乔没了,许多事我都习惯了自个儿做。”他直勾勾盯着她,和煦的眼睛里近乎藏着某种暗示。

奚缎云又垂下脸,病红的丹霞虚浮在她脸上,艳靥动人。奚甯不知哪里来的胆色,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瞅着她,越瞅,她的眼垂得越低,他越是歪着脸,去打捞她险些埋在被子里的眼。

相顾无言的追逐间,好似有一场绵绵的春雨飘落,润物细无声。

“表哥。”

倏闻花绸的声音,两个人一齐仓皇地把眼投向门帘,见花绸半撩着帘子,嵌在窄窄的挂落飞罩间,往屋里探眼,“有丫头说是来给您送衣裳。”

“噢,”奚甯拔座起来,有些踞蹐地在原地踱了几步,“叫她进来吧。”

在长辈屋里换身衣裳,里头又穿着中衣,似乎也没什么不规矩。奚甯逮着这个空子,一步也不舍离,就站在窗户底下,摘了乌纱帽。

奚缎云远远在宝幄间瞥一眼,瞧见他一副宽阔的背脊伸展,白色中衣里,两侧肩胛骨凸出一块,坚实有力。血色刹那间由她脖子根涌上来,两片腮红得似要滴出血,像一朵沾满露的芍药,沉沉地垂下去,却自灼烧的羞涩中,扬起一股绚烂的生命力。

她不知道,窗户边的妆台上正好投着她的影,奚甯背对着她,婑媠的眼中仿佛朝发春意。

须臾,他衣冠齐整地蹒到床前,“我夜里还有事儿,得先去。太医晚些来开了方,务必使丫头拿到总管房里去叫他们拣药,不许耽搁。别叫我挂心好吗?”

锦帐有香,迷离成醉,奚缎云将垂无可垂的下巴颏轻轻一点,暗里挣扎片刻,抬起头来,“甯儿在外头要记得少吃酒。”

他笑了,像个金鞍白马的少年,打帘子出去,临到门前,兀的由丫鬟手里接了补子服,走到榻前交与花绸,“表妹,我这袖口挑了线,烦请你帮我缝一缝,我夜里回来取。”

他惯常不麻烦人,连往日花绸为他绣条腰带也总推脱,倏然间托起花绸来,惊得她发怔一瞬,接过袍子,盯着他的背影探究了好久。

俄延半日,她又将眼狐疑地调到卧房那绣宝楼台的门帘子上,出神许久后,蓦地将脑袋摇一摇,自嘲地笑一笑,仍旧低下脖子做活计。

那门帘子后头,同样有个脑袋在枕上拨浪鼓似地摆着,口里碎碎喁喁,“我真是疯了疯了……”

“谁疯了?”倏闻红藕脚步轻盈地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碗药,搁在床头一张方几上好笑,“太太说谁疯了?”

奚缎云将上半个身子一齐缩进被子里,翻个身对着帐壁,“绸袄疯了。”

“姑娘好端端在外头做活计,哪里就疯了?”

她躲在被子里,暗恼自己口不择言,无端端竟咒起自个儿女儿来,“我说胡话呢,你还逮着问……”

红藕笑一阵,又去拉她,“太太起来吃药吧,一会儿太医来开了方,您可千万别再推了。方才大老爷出去时还叮嘱呢,叫咱们只管去总管房里叫人配药,他得空要去总管房里问的。”

奚缎云躲在被子里,既不起来,也不应话,若似闷不作声地与入帐的一抹残阳较上了劲。

将夜,晚风缱绻,太医来瞧了病,写下方,趁着天还未黑,花绸亲自拿到与椿娘一齐到总管房里配齐。

临行前,奚缎云靠在床头将其叫住,“下晌那边叫你过去,是有什么事情?”

花绸回转过来,落在床沿,眉目中前所未有的松快,“不是什么大事儿,范嫂嫂偷盗,还有上回她侄女儿在家做下的事儿,被表哥退回家去了。”

“偷盗?”奚缎云撑撑手肘,两个眼珠子险些掉出来,“她偷了什么?她既然当着家,还缺什么?何至于去偷?”

“偷了些名贵的药材,还与庄大嫂子在外头放印子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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