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撩人 第44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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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甯亦有些不是滋味儿,拇指刮一刮光洁的人中,些微讪笑,“窝窝囊囊的,倒不成体统,回头……”

“回头什么?!”奚缎云知道他要说什么,忙凶巴巴嗔他一眼,好像话不说出来,彼此间总有点回旋的余地,“你不要胡来,又不是年轻人了,可千万别冲动。况且,我又不是要你什么,既不要你的家财,又不要你的名分,闹出事来,你官场上那些对头,还不紧着到皇上跟前参你十本八本的?”

奚甯有些怅然,支起腿歪在榻枕上,却有些浑身都被捆绑的不自在,笑意也是将开未开,“谁家没有点这些理不清的事儿?只恨我身居内阁,纠缠党争。”

“是了,你晓得就好,要放寻常人家,这点事儿不过叫人嚼嚼舌根子,谁真去衙门里告不成?只是你不一样,你就是没错处,别人也要想法子捏你点错处,真有错处,他们还不得敲锣打鼓的给你安上许多罪名?甯儿,听我的话,我不图你这些,只想你好好的。”

床上铺满金黄的阳光,像秦胡的弦,拉得暖洋洋的散漫。奚甯有些困倦,不再想这些暂无结果的事情,起来拉着奚缎云到床上,由身后搂着她的腰躺倒,“只要你在就好,陪我睡会儿。”

奚缎云翻过来,亲亲他的下巴,蜷在他怀里,“怎么老犯困?”

他阖着眼,笑抖了睫毛,“你说呢?白天在内阁户部连轴转,夜里回来,还要来服侍你,你说我困不困?”

“去你的。”奚缎云将他胸膛搡一下,又把自己挪近,紧贴着他。

“去我的?”奚甯拍拍她的背,两只手臂将她锁紧,温温吞吞地笑声益渐低沉,“你守了这么多年的寡,自个儿也不知道自个儿有多缠人,像个发了情的猫,夜里哼哼唧唧哼哼唧唧没完没了,是个男人就把持不了……”

“越说越没正行了,真真……”

一抬头,他业已睡沉了,奚缎云静看他半晌,岑寂里笑笑,把烧得滚烫的脸埋在他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叮咚、叮咚,与铜壶,滴成离别泪。

另有叮叮当当的佩环声响在素娥的裙角,院儿里出来,她转背就往角门上头去,递了个条子与个不识字的、相好的小厮,“送到范家去给庄太太,回头有了赏钱,我自然少不得你的好处。”

那小厮接了条子,暗瞅四下里无人,趁机够着手掐一把她的屁股,“好姐姐,怎么这些时又与范家太太勾缠上了?自打咱们家姨娘没了,可就与他们家再无了瓜葛,你上赶着巴结她,有什么意思?”

“关你娘的屁事儿,你只管去,我又不少你银子!”

“得得得、我去。”小厮猛地亲到她嘴巴上来,转背一溜烟跑出长巷。

素娥十二分厌嫌地朝门墩上啐了几口,抬眼见他猴子似的跑远的背影,她渐渐又噙起笑来,旋身进了门,飞漾的裙边上,仿佛满载着大好的前程,或是大片大片的春光乍泄。

隔帘外,几番风送卖花声,桃李疏影,杨柳满晴,那家楼宇上燕回,这家青翠满袖生,东家醉倒西家唱,百年酿成酒,年年三百六十场。

奚桓宿醉起来,一时有些发懵,竟不知今夕何夕,风又几度绿垂杨?迷迷瞪瞪走到外边榻上,又倒下,恍惚中见个婀娜妙影落在身边,一颗小痣在他眼前打晃,晃得他心猿意马。他倏地一笑,撑起来掐着她的下巴亲一口,有些傻气地笑,“你怎么来了?”

几个丫头姨娘端着水托着面巾笑作一团,独月见心里泛了酸,她从没见过这样孩子气的奚桓,愣头愣脑,傻里傻气,却是别样的温度,像个在大人面前讨糖吃的孩子,看人脸色,低三下四,又有孩子的全情投入,无怨无悔。

倏地窗外晨光折射,将月见的神魂与现实一齐射回来。她忙敛了伤春悲秋的念头,妩媚嗔笑,趁他头脑还不甚清醒,拧了面巾,一双杏眼凑到他眼皮底下天真地眨巴,“前儿连大官人打了金牡丹鸾鸟分心给云见拿来,引得姐妹都去看,姐妹们都赞好看得要不得!唉……满院儿里,也就云见了,谁叫人是魁首呢。”

奚桓抹了把脸,吭吭笑两声,“你想个什么样的,直接说。”

倒把月见讲得有些没脸了,低着下巴,“你是不是觉着,我奉承你,就是为着你的钱呀?”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奚桓十二分坦诚地睇她一眼,正开口,喝了口风,猛地咳嗽起来,匀下来开口,嗓子还是那样哑,“你们做生意,不为了钱还该为了什么?我叨扰你的酒饭,总不好白叨扰吧?你要什么样的,告诉北果,叫他去金铺里打来就是。”

一句话说得两清,月见思想来,倒也是这个理,正该两清才好。便叫来北果吩咐一通,也不客气,又要纯金底的,又要嵌红宝石的,另又要了一对三两重的手镯。

北果一一记下,正往拜月阁出去,门前撞见一辆饬饰精美的马车,不禁多瞥一眼,却瞧见是家中的小厮,往车里搀下采薇来。

那采薇打扮得伶伶俐俐,在车前将脚一跺,“好小子,滚过来!我满世界寻爷,你倒天天裹着他往这地方来!”说着拧着他的耳朵转一圈,“你等我寻着爷,回去叫余妈妈把皮不剥了你的!”

“哎哟哟我的姐姐!”北果捂着耳朵环顾周围,忙将她往马车那头堵,“这是什么地方,你一个姑娘家不好好在家呆着,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叫人瞧见,你脸面还要不要了?!”

“呸、请我来我还不来呢,爷呢?去告诉他,姑奶奶要回扬州去了,说话就动身,我听见二太太使人在外头雇车马呢,二太太还私下里拦着不许往衙门里告诉老爷,敢去的,又不认得宫里的公公,只好你叫爷使人去告诉丰年一声儿。姑奶奶真走了,你们爷俩,看谁躲得过老爷一顿板子!”

闻言,北果撒丫子往院内跑,跑进房内一告诉奚桓,彻底将他酒给吓醒过来,忙提着靴子踅出门,“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说走就走?怎么这时候才告诉?!”

“姑奶奶瞒着不让告诉,生怕咱们款留,她老人家那个脾性,您又不是不晓得,生怕麻烦了谁。这时候老爷多半在内阁,爷,您使个认得宫门的小厮赶紧去告诉丰年一声儿,好将姑奶奶拦下啊,否则咱们可真就要挨板子了!”

“还用你说?”奚桓急奔出去,一跃上马,拉了缰绳,“你们先回去拦着,我往午门去告诉丰年。”

哒哒急促的马蹄声里落在石板路,渐起咣咣拍案的回响,声声气绝,伴着潘凤慷慨激昂的詈骂:

“卫大人这话什么意思,我不甚明白!什么叫‘年前才批了一百万,现在伸手又要五十万,国库是国库,不是谁家的库房。’你口里的谁家,只怕就是说我潘家?!”

卫珺些微憋红了脸,朝上案闷不做声的潘懋剔一眼,复转回来,“我不过是打个比方,潘大人何必急着把这顶帽子往自己头上戴?我没这个意思,不过是陈表事实,夏天才刚刚按你工部的请款批了一百万,白纸黑字上写着,预算一百万的修堤款 ,这才批了半年,你们工部随随便便又要来补请五十万,怎么一早不将预算做好?!现户部手头的银子,都有别的开支,哪里你要五十万就随随便便给你拿五十万?!”

“卫闵文!”潘凤一拍案,胡须如剑,簌簌抖擞,挑起袖指着他,三两步行近,“你不要血口喷人,什么叫‘随随便便’?今年山东大雪,后期所需修堤的砖石不够,都是从山东运过来,道路不通,本钱自然就高了些,再有所用填缝的糯米砂浆,糯米是打浙江运送,途中几处山崩,都是本钱!哼哼,你卫闵文上知天文、下通地理,一早就能算到冬天几处大雪天灾,既如此,不如把钦天监罢了,你卫闵文兼了这份差!”

言讫拂袖剪手,半转了身望出殿外。其父潘懋在上案坐着,眼稍稍斜窥下头安坐的奚甯一眼,见他面色岑寂,眼色些微蒙着阴霾,便将案拍一拍,“潘凤,说事就说事,扯什么钦天监不钦天监的。”

潘凤眺目望一望潘懋,憋着一股气,不屑地瞪卫珺一眼。

卫珺冷笑涟涟,撩了衣摆落到一张太师椅上,“我不能神机妙算,可倒要问问潘大人,这山东的砖石往南方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们工部监管各省工程,怎的就算不到冬天会提本钱?”

这般说着,斜眼对奚甯笑笑,“我看,是有人将我们户部耍了,打量着先请一百万,后头再添钱也不多,我们户部不会咬得太紧。哼,我看他是打错了算盘,户部的钱,就是一分一厘也得精之又精地算。”

潘凤亦在对面坐下,“那你说说,是谁耍手段?阴阳怪气的,有什么意思?你拿出证据来,当着内阁首辅、次辅、众多阁员在这里,是谁耍手段,咱们就请内阁拟票给都察院拘了谁,抓了慢慢审就是!”

若有证据,他潘凤何敢如此嚣张,卫珺也不至不言语了。

殿内倏地沉默一阵,奚甯靠在椅背上,笑声打破了沉闷,“都是为国为公,户部也不是谁的家库,没什么好吵的。闵文,你回户部,将那五十万两的单子细细核算一遍,若没什么差错,写了疏本递到内阁来,我与潘阁老批了就拨下去,荆州的堤,不好再拖。”

潘懋适宜地将老态龙钟的脑袋啄一啄,“奚大人说得有理,民生大事,耽误不得,快快审了,递上奏疏,内阁拟了票,好上呈皇上朱批。”

到此节,那潘凤洋洋得意地端起盅来呷一口。奚甯望他一眼,复朝潘懋睇去,“另有件事儿,河南冬天大雪,登封闹了饥,春天的秧苗又才插下去,眼下正是青黄不接,我想着……”

正值有个小太监进来,打断了下头的话,走到奚甯身侧附耳说了几句,见奚甯面色乍变,起身到殿下拜礼,“家中发了急事,几位与阁老先议着,我先告退一步。”

“好好好、”潘懋端起身来,朝大门处摆摆手,“奚大人先去,回头使段大人将今日所议之事转述与你,先去先去。”

奚甯旋身,睐眼递了卫珺一个眼色,便提着衣摆跑入如瀑如幕的晴光中,太阳似滚滚的火,吞没了他鲜红的背影。

吐出来的则是一片遥山蓊薆,山河锦绣,以及萋萋芳草上蜿蜒的路途。两岸垂杨苍树光阴断续,滑过奚缎云的脸,眼如画楼空,想昨日相偎相抱情正浓,今朝各西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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