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母撩人 第74节(1 / 2)
那双眼睛忽而收回,对着单煜晗冷笑两声,“单大人,好几家人的脸面今日都搁在这里,横竖撕破了,我卫嘉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反正我没派官,又没在哪个衙门当差,我不怕笑话。咱们这样,现就到顺天府击鼓升堂,辩个明白!”
万籁寂静,四壁空明,奚桓迅速把这个陷阱检点一遍,处处都是破绽,可处处说不清。又料单煜晗十分在乎名声,断不敢声张,他便气定神闲地坐到榻上去,等他一个答案。
单煜晗想了千百种可能,最好的结局是他打赢了官司,但声名尽毁,人们更愿意相信这桩桃色密闻是真的,不大关心真相。他不得不认输,可他依然挺直了腰,从不低头,“说吧,你们要什么?”
团团围裹中,卫嘉豁然一笑,“单大人果然是个明白人,跟明白人说话,就是不费劲。好商量嘛,我也不是那等计较之人,要的,你都拿得出手。一嘛,我要二千两银子;二嘛,要你金笔题名,写封休书。”
那奚桓立时在榻上洋洋地笑,“不用你费心,休书我都备好了,罪名是不敬公婆,明日拿到你家,请老夫人老侯爷一齐落个款,从此后,你单大人与我姑妈,再无瓜葛。”
单煜晗徐徐起身,一片背影由花红柳绿的人墙里穿出去,“明日我在家恭候诸位。”
少顷,他有些撂倒的背影消弭在门口漆黑的夜里,人墙落空出来一块,像道无血的伤口,经年不肯愈合。
次日大早,卫嘉等人皆至单家,卫嘉在厅上等小厮去化宝钞,花绸拿着休书要往单煜晗屋里,奚桓不放心,想跟去,花绸只叫他在厅上等着,独个过去。
彼时晨曦从斜撒进来,黄澄澄罩着妃色的贴,单煜晗请花绸对榻坐下,丫头看了茶,他翻了贴阅览,看了一会儿,倏地埋着首叹了一声,“我记着当初送到你家的婚书上写:喜单花两姓联姻,良缘缔结,书百年之约,秦晋之盟,愿此后凤凰于飞,琴瑟调和,谨以此证。”
花绸不经意一笑,“你还记得?”
“我亲笔写的,自然记得。”
他也笑,花绸忽然发觉,她从没认得过他,尽管她把他的虚伪自私看得一清二楚。
他招手使丫头取来笔墨,摆在案上细研着,“自秋花开后,望到如今,一年还多,几不曾想,我们会惨淡收场。”
花绸捉了笔,亲手蘸墨递与他,“从没有过两情相好,也谈不上惨淡收场。”
回想从前,的确没有可靠的记忆来指正他们曾相爱过。但很奇妙,他在宦海辛苦蛰伏时,她也在苦海跌宕,那时候,他们的名字就绑在一起了,即便不认得,甚至素未谋面,也是刻在彼此人生里的一道痕。
这时刻,他提笔的手顿住了,抬眼睇住花绸,“既有今天,当初何必嫁给我?我想,以奚家的势力,你要悔婚,一定能想个法子出来。”
大约因着是最后的道别,花绸十分坦诚,“当初,我想过嫁给你,相夫教子,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可我们俩,实在没法子踏实过日子。你是个心思重的人,我也是,我们俩一个屋檐下,每一天都叫我喘不过气来,太不松快了。”
这话说不清是褒是贬,单煜晗不再追问,龙飞蛇形地题名。花绸接过她的那一份帖来瞧,是标准的小楷,她阖上,没有一点拖泥带水地走了。
这厢又到厅上,请魏夫人署名,那魏夫人一行提笔写字,一行乜眼瞧她,“总算如了你的意了,我倒要等着瞧你往后的好结果!”言讫将帖子狠狠掷在地上。
花绸也不理她,拾起来检看了姓名,原想开口讨要嫁妆,可话悬在舌尖,想一想,又咽下,一行人告辞出去。
那卫嘉拿了二千的宝钞,笑得春风得意,刚下了单府门前的石磴,像是想起来什么,磨蹭着朝奚桓的马车走近。奚桓正搀了花绸上车,扭头见他一张大大的笑脸顶在面前,心里有了数,朝他摆摆袖,“卫兄只管放心,我的票子,下晌就使小厮送到你门上去。”
“嗳、嗳。”卫嘉忙不跌点头,旋即也将袖一摆,“嗨,桓兄弟的为人我信得过,没什么不放心的。你慢去,改日咱们再聚。”
须臾车转两头,花绸靠坐着,心里狠松了一口气,好似抗在肩头的一个几十斤的枷号被撤去,连呼吸都格外顺畅起来。奚桓亦十分高兴,将她揽在怀里,洋洋地抬着下巴,“今日高兴,又是大过年的,我领你到外头逛逛去。”
花绸一双炯炯的杏眼抬起来,“去哪里逛呀?”
“咱们往云林馆去,那里的雪景更甚。”
于是马车当街调个头,往南边去,滑过无数青宇螭吻,苍树梢头,雪影渐容,便是如火如荼的元宵。
按规制,元宵在京官员有十日假,各家得闲,皆往街市上观赏盛景,长街游龙飞凤,各式花灯,东舍多情才子,西邻有意佳人,车阗马咽,好不喧嚣。
这时节,韫倩因有身子,不大能去跟人挤,便闷在屋里,愁锁眉锋,瘦损芳容,欲对灯长叹,反把灯吹灭,静听樵鼓送冬风,独整炭火熏笼,行也无聊坐也无聊,越发懒得动弹。
二更听见众人热热闹闹地观灯回来,不过片刻,又听见二房小妾张罗宴席,使丫头来请去吃元宵。韫倩仍不愿动弹,趟在床上翻转身望丫头,“你去回话,多谢你们二娘好意,只是我晚饭多吃了几口,更吃不得元宵了。”
那小丫头喜滋滋地笑,“二娘晓得太太近来脾胃不好,吃不动这些不好克化的,另备了小席请太太吃。还请了两位女仙来说书,要逗太太个高兴,太太挪动挪动,见天躺着,也不大好啊,瞧太太年节后,又瘦了几分。”
莲心见韫倩又要开口回绝,便拉着丫头问:“老爷呢?”
“老爷同几位娘一路出门观灯,在街市上撞见几位朋友,与他们一道往碧乔胡同吃酒摆局去了,恐怕半夜才得回来呢,那边只有几个娘。”
“那你先去,太太换身衣裳就过去。”莲心送丫头出去,仍旧回屋里劝说韫倩两句,见韫倩还是伤身不想动,便说起件叫她高兴的事情来,“我告诉姑娘一件好事情。自那日在奚家闹出事来后,卫嘉得了好处,有些猖狂起来,又拿着这事去要挟咱们家老爷太太给银子。老爷无法,给了二百两,将二姑娘叫回去,打了一顿呢。”
闻言,韫倩果然笑起来,撑坐起身,“拿什么打她?”
“拿马鞭子,太太去拦,老爷气不过,将太太一齐打了。太太心里有气,就说:‘你既与姓单的有些交情,何不去问问他,只管打你自己的女儿做什么?’老爷却嫌事情丢人,不愿意去,更何况,咱们老爷那个人,向来只问自己的前程,何时管过儿女的?他还怕去问,得罪了单大人呢,只把气撒在太太与二姑娘身上。”
“哈哈哈、痛快痛快!”韫倩将个巴掌鼓得啪啪响,适才愿意起身,叫莲心拿衣裳来换,“范纱雾是这世上一等一的蠢货,我要是她,稀里糊涂地身边睡着个男人,拼死我也要问个明白的。”
莲心见她来了精神,笑得益发高兴,“她哪里敢呀,如今又不是在家坐姑娘的时候,事事有太太做主。她在单家,这事情恨不得再不提起呢,她还敢上赶着去问?听说卫嘉的那个小妾眼瞧要生了,愈发要骑到她头上去了。”
旧愁万种在韫倩眉间暂推开,整了妆发,套上件绯红洒金长袄,戴着灰鼠卧兔,往二娘屋里去。到时正热闹,三个听着女仙说故事,三房小妾磕着瓜子笑在一处,唯樱九在小席上,无人说话,有些冷清。
众人见韫倩来,将她请在其中,栲栳围着,亲亲热热的家人模样。樱九瞧不过眼,借故辞回房中,摔碟子砸碗,恼足了气,坐在榻上烤火,半晌不吱声。
小丫头见她面色冷若霜雪,一头上了瓜子点心,一头在榻上劝,“五娘与她们置什么气呢,她们都是几百年的老人了,如今老爷还是最疼五娘的。”
樱九冷笑,“姓卢的黄土埋在脖子上的人,要他疼我取什么用?她们会巴结呀,没日子姓卢的死了,当家的就是太太,眼前巴结好了,自然有她们的好日子过。我与太太,偏生是八百年的仇人,姓卢的要是没了,还不知道要怎么发落我呢。如今再不想个法子把她料理了,只怕日后就是她来料理我。”
说话间,两个人对榻盘着腿,嗑嗑吃起瓜子,铜壶架在炭盆上头,咕噜烧滚了,丫头提起来瀹了壶茶,“五娘上回讲那个林裁缝,不就是现成的把柄?您不是说见过他,是哪家的大官人来着?”
“都察院施家的。”樱九挂着唇角笑笑,“我说呢,怎么瞧着他总觉着面熟,好容易想起来,那时候太太出嫁,他与姓卢的一道去迎亲,我送着太太出来,门口撞见过一面。这两个奸/夫/淫/妇,不晓得是何时刮赖上的,竟如此胆大包天,只怕,肚子里那个,还不知是谁的野种呢。”
“那五娘就将事情抖落出来,趁老爷还动得,就是顾着面子不休她,也要将这副家业另找个人担着,这府里,除了五娘还有谁?”
樱九将眼转一转,朝她招招手,附耳过去细说一阵。那丫头不迭点头,摇得个珍珠步摇对着长灯荧荧闪光。
到四更天适才听见卢正元回来,醉醺醺倒在铺上,似猛地一阵地动山摇,将樱九惊醒,回头瞧见个肥硕的身子,恨得眉蹙春山,爬起来将床头银釭点上,站在床前厌嫌地瞪着他。
瞪了半日,爬到床里头,将他摇一摇,“老爷,好歹洗漱了,脱了衣裳再睡不迟。老爷、老爷?”
半合儿,卢正元咂摸着嘴睁眼,迎面瞧见她来不及收敛的厌恶脸色,抬手就是一个巴掌,“好你个贱/人,你是嫌我脏?真是愈发抬举得你不晓得自家是个什么身份!”说着撑起来,“老爷我就是八百年不洗身子,也比你高贵些,哼哼!”
他吭哧吭哧笑起来,樱九却泪眼婆娑捂着脸哭,哭了片刻,又是撒娇又是耍横地拿脚蹬他,“我什么身份?我原是你家挑粪担水的丫头,叫你收用在屋里,受着你的打骂,还要受着你几房妻妾的气。少不得是我命苦,何必活着,不如一头吊死归了西,到菩萨跟前问问,怎的遇见你这么个索命的阎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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