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6(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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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坚硬的、疼痛的。

“顺带一提,伏黑君不是我的随侍。”

“而是我的债券。”

然后,我抽回了胳膊。

—【为什么不彻底杀死我呢?】

—因为那个就是你的目的呀。

—【……】

—为何露出那副惊讶的神情呢?

亚兹拉尔的确可以净化亡者——但那是普通的亡者。像“玛格丽塔”这样的“魔女”的话,因其罪孽过于深重,则会直接造成灵性意义上的湮灭。

—对于连灵性的死亡都在渴求的罪徒,将你用亚兹拉尔祓除,才是你的胜利吧。

—【……】

—为了解脱而一直挑衅我,你可演得过分卖力了呢——是因为之前处在他人领域的监控之中吗?

—以及,把心之碎片展现给敌人,或许能够搅乱敌人的心智判断。可惜找错了对象,要是对上伏黑君那种心软的孩子的话,或许会有用。

不过……

—在观摩完毕你的心之碎片里的记忆之后,我才确认了一件事情:子弹打散你的鬓发的那个时候,比起惊恐,或许你真正感到恼怒的,其实是我竟然没一枪打中你的要害,用亚兹拉尔将你就地祓除吧。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啊,夏……】

—不要叫我那个称呼。以及我说过,这双眼睛能看到很多东西。

—【既然您能看到,那么……为什么不用[死神]杀掉我呢?】

—为什么你会觉得,你的上帝没能拯救得了你,异教的[恶魔]却会给予你救赎?何况对于亚兹拉尔,你也是个异教徒呢。

—【所以大人您,果然背叛了神啊……】

—……谁知道呢?应该是吧。

—【那么我,是不是无法避免下地狱的结局了?】

—你自然是不会上天堂的——杀戮太重,业障缠身,即使灵性湮灭,也无法洗清你的罪孽。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但是……我不想下地狱。】

从万米高空下坠,水母君在我背后撑开成降落伞的形状。我将“魔女”抱在怀里,耐心聆听她的话语——那瘦弱的身躯上的黑色罪纹,正在逐渐消退。

—【听说那里很冷,很黑,肮脏、潮湿、阴暗、腐臭,却又有黑色的火在燃烧……那里比老鼠洞还要可怕,罪人会永远永远处在灵魂的饥饿之中——那样的话,还不如直接湮灭了好。】

“魔女”原本清丽的苍白面容之上,眼眶部位依然是一片空洞——然而自空洞之中,却流下两道宛如墨水一般的黑色痕迹。

我伸出手,轻轻擦掉黑色的液体:在触及以马内利表层的瞬间,它们被净化吸收得无影无踪。

“其实地狱也没那么可怕。”我说,“毕竟这也并不全是你的错——你所背负着的,并不是只有你一人的罪。”

我直视着魔女额上渐渐消退的五芒星印记,话锋一转,“而且归根究底,‘想要活下去’和‘想要爱和被爱’的愿望本身,其实并不是罪。”

真正罪孽深重的,是扭曲他人愿望的行为,以及自身愿望被扭曲后践踏他人的生存方式。

“何况我也有可以减轻你下地狱的痛苦的办法的——不过你实在是缺乏耐心呢,刚才连我试图开启的交易都没听完,就停止了谈判。”

—【……什么交易?】

“把你的灵魂卖给我。”于是我说。

“把你的心灵中的痛楚:你的绝望,你的悲哀,你的憎恨全部都托付给我;作为交换的价码,我可以帮你复仇——要知道,在复仇的领域,我可是专家。”

魔女愣愣地看着我的脸——在她漆黑的眼瞳中,我看到了自己如同恶魔般煽惑人心的微笑表情。

然后,如同细碎的铃兰花落在腐朽的湖面之上,笑的涟漪缓缓、缓缓地,在她脸上晕开。

【成交。】

她说。

【真好。谢谢,这就是我想要的。】

***

风早已止歇,我们也降落至地面上。亡者枯焦的尸骸经历了风暴和闪电的蹂.躏,堆迭成宛如建筑残垣般的小山,遍布原本白色花朵盛开的原野。

不远处传来犬吠声。我抬眼,看见狗狗背着伏黑君、嘴里叼着亚兹拉尔,风一般向我跑来。

【对不起哦,杀掉了您的随侍。】

“没有。”

我将人柱“玛格丽塔”——又或者说“麦琪”平放在地面上。被风暴肆虐后的花海一片狼藉,只剩下翻卷的泥土和根茎的残骸。

“伏黑君只是晕过去了。”不然狗狗也会消失的,“以及我说过了,他不是随侍。”

【这样吗?那真是太好了……不然的话,我的罪又要深重一层了。】

“毕竟他的债权人是我嘛。”我整理了一下“麦琪”凌乱的头发,“我总是会记得上保险的。”

说话间,狗狗已经来到我身边,将亚兹拉尔放在手边,一边拼命地摇着尾巴,一边在我身前蹲下来,把晕过去的伏黑君展示给我看。

水母君像是有点好奇地用触须戳了戳伏黑君的脑袋。

“那个是伏黑君,不是海胆,不可以吃哦水母君!”我握住了水母君的触须——于是它在我手里弯了弯,做了一个类似“点头”的示意动作。

【真羡慕啊,你们。】

静静地聆听我们动静的魔女忽然说道。

天光破开浓黑的厚重云翳、穿透渐散的雾气,照耀在我们身上。丁达尔效应形成的光柱之中,黑色的心之碎片随风碎裂为无数的粉末,泛出细碎的金光。

从地平线的边缘开始,梦境的心之原野逐渐崩解,无数无数的白色花朵化作泡沫飞上天空。

灵魂们自断壁残垣之上飞出,如同发光的透明鱼类,排着队游向天空中无限光热的白亮孔洞。水母君好奇地飘向空中,绕着灵魂的队列形成的闪亮银线游了几圈,像是在跳舞。

女子茶话会的时间快结束了。

像是被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身上的小美人鱼,“麦琪”的身体从脚部开始逐渐化为黑色的齑粉,坠入大地,消失不见。

当伏黑君在玉犬背上醒来的时候,她已经只剩下了一个头颅。

“飞鸟……”伏黑君喊了我一声。

“嘘——”我将食指竖在嘴前,“小声一点,伏黑君。”

“还请稍微再等一等——等她唱完最后的歌。”

虽然声带已经湮灭了,但是麦琪的嘴唇还在轻轻颤动。

【燕子,燕子……我亲爱的小燕子……】

她的口型做出这样的动作。

【我可以不要什么王子……但是带我飞走吧……】

【我要飞得高高的、远远的,去往四季如春的温暖南国……】

【我亲爱的小燕子。】

***

当敌人完全消失的时候,心之原野也彻底崩解殆尽。

伏黑惠猛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纯白的房间之中的地面上。

没有窗户、没有窗帘、没有病床——几乎是纯然空白的空间,仅墙上有一个银色的画框,画框中只有白色的画布。

好像只是做了一场梦。

然而身体和精神上传来的沉重感觉,是咒力过度使用的后遗症;衣服上和玉犬身上还残留着战斗的痕迹;那只水母式神,也还没被收回,在空中游来游去。

这并不单单是一场梦。

还有就是……

飞鸟。

她抱膝坐在自己身边,安静地凝视着墙上的白色画布,留给他一个面无表情的侧脸。

“飞鸟。”

他喊了一声,坐起身来。

动了动手指,他碰到了熟悉的触感——那把冠以死亡天使名号的武器,仍然保留着太刀的形状,放在他手边。

那个时候雷火自天而降,亚兹拉尔忽然生出无数的羽翼将他裹住,保护在阴影的茧中。不过,因为巨大的冲击波,他还是被撞晕了。

“啊,伏黑君醒了啊。”像是才回过神来,飞鸟将脸侧过来,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打开门的话,就能去下一个房间了。”她指了指被银色画框圈住的纯白画布,“不过,要不要再稍微休息一下?看你精神不是很好的样子……”

她的话没有说完。

因为他把她抱住了。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飞鸟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怎么忽然做出了这样的……”

“不想笑的话,可以不笑的。”伏黑惠说。

“……”

片刻的沉默。

“我接了一单小生意哦,伏黑君。”终于,我再次开口了,“预付款都到账了,我很高兴,真的。”

伏黑君依然没有放手。

“……好吧,其实也是有一点难过的。”我说,“因为我看了一部烂片。”

吉野君之前对我说,观看电影是一种和欣赏他人人生差不多的体验。

“烂透了的剧目。”我诚实地评价道,“演员演技拙劣,编剧写出的剧情离奇、悲惨而又无聊透顶,导演更是展现出了无比堕落浮夸的、玷辱‘美学’二字的技巧。”

被肆意玩弄、压榨了个彻底,每一次产生希望,都会被更大的绝望所淹没;而后,为了排遣自身难以承载满溢而出的绝望,便转而成为了他人的人生的玩弄者,最终不断滑向毁灭的深渊。

“罪的根性,原本存在于每个人的心中,被环境不断放大的话,才可能会使人堕落成为咒灵;用魔导手段改造,才会变成恶魔或者人柱。”

虽然非常讨厌这个烂透了的剧目,但是……

“果然。比起被操纵着摆在台前的木偶演员本人,我果然还是更讨厌写出这种破烂剧本的编剧,和躲在暗处发出恶心窃笑的导演。”

“讨厌透了。”

“……”伏黑君沉默不语,但依然没有放开我。

“所以!”

我缓慢地、用力地握住伏黑君的肩膀,无比坚定地将他推开,面向他用力地翘起我的嘴角。

“我决定啦,”我信心满满地说,“我一定、一定,要把尽可能多的刀片,尽快寄给导演和编剧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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