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才(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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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许某没记错的话,当日姚淼带人上门收债,岳母将压箱底的首饰全部折价交给了姚淼,这一点当时有人证,有字据,做不得假吧?”

时砚站在姚石旁边,斜睨一眼,似笑非笑道:“适可而止吧!”

姚石不以为意的从袖中掏出一张收据撂在时砚眼前,语带得意:“我承认,白纸黑字的东西我当然承认,你瞧瞧这字据,是不是你家娘子凤花的手笔?

当初欠供应商的银钱乃是八百五十三两,零头给你抹了,算是八百五十两。而你家老太太压箱底的首饰折价二百两卖于我堂弟姚淼。

还欠着六百五十两银子,因着你家出现变故,看在往日的交情上,便宽限了半年。”

说着回头打量店里的客人,笑眯眯道:“早就听闻许老板你日进斗金,想来不稀罕咱们这点小钱儿的吧?”

前几日才理完账,苗家生意在苗凤花手里大幅度缩水,一季度能欠供应商三百两银子顶天了,而老太太那些首饰,大部分是陪嫁,少部分是苗老爷后来添置的,认真算起来,也在小一千两上。

就这,还不知足,试图从时砚这里再敲最后一笔竹杠。

贪得无厌!

时砚面上不恼,笑眯眯的吩咐刘二伯:“先将我今儿早上准备的桌子搬出来,就放在门边儿上!

再将我亲自炒的茶叶端出来给在座的诸位满上。

最后,将我让你特意带出来的匣子拿出来,咱们当面锣对面鼓,一笔一笔将账目算清楚!我要请在座的诸位给我做个见证!”

刘二伯不知道东家是何目的,但见时砚还能笑呵呵的和姚石说话,便放心的照办。

旁人一听时砚让做见证也来了兴趣,尤其是刘公子,正嗦完粉,整个人陷入贤者状态,一动不动,好不容易有个事情能引起注意力,自然乐的参与。

便大包大揽:“可着整个百安县的打听,再也没有比本公子更公正的人了,有什么放心的摆在台面上说,本公子一定让双方都心服口服!”

此时姚石也从旁人口中知道了刘公子的身份,自然乐的结交,自认为账目没有问题,收据没有问题,做的十分干净。于是十分淡定的恭维了刘公子几句,让时砚随意。

既然如此,时砚便不客气了。

一切准备停当,拿出街对面当铺老板倾情贡献的一把算盘,算盘珠子互相碰撞间,从摆在桌上的匣子里拿出五指厚的账本。

“其余两家铺子先不论,这是我苗家米粉铺子之前三年的账目,一笔一划,全都是姚老板亲笔所书,姚老板瞧瞧,可是如此?”

自然是如此的,姚石拿到手里大致一翻,心下便稳了,这账本哪里做了假,哪里有出入,他一清二楚,但外人拿到手里,每一笔都是合理支出收入。

他从中得了多少利,想来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于是十分放心的推给时砚:“既然许老板要算那边算吧,我姚某人行得正坐得端,不怕查!也让诸位知道姚某的为人!”

时砚掀起衣摆坐下,朝姚石露出意味深长的一笑,算盘珠子开始噼里啪啦的响在众人耳边,一开始没什么问题,姚石还在旁边配合时砚报账点头,表示认可。

旁人只觉得时砚这几月的变化之大,叫人目不暇接,不仅读书了,连打算盘这等账房先生做的事儿,也如此熟练,不得不佩服!

结果听着听着便不对了,只听时砚说什么:“三年前七月下旬,每日单是柴米油盐的支出便是八十文,可见生意火爆。

可我去隔壁和对面的店铺求证过了,当时京中老太后薨逝,禁止一切宴饮活动,咱们整条街几乎没有生意,这笔账便不对。”

“同年九月中旬,因天气炎热,生意萧条,每日积压米粉损坏便在半两银钱左右,连着十日。但我翻过地方志,那年九月城内王家立了一个贞节牌坊。

当时天气凉爽,王家为了庆贺贞节牌坊的落成,邀请附近几县的乡绅前来吃酒,进而带动整条街的生意,所有商家生意都好了两成,不至于独独落下咱们家……”

“嗯,还有年节前,生意必定会好许多,所有物品涨价,米粉成本上涨两成也是应该,但你前头不是说为了应对年节涨价,提前囤积了大量米粉吗?

怎的到了跟前儿,像是忘了前头发生过什么似的,又高价买进了一批?”

“哦,这里说给周老板家的调料结了十八两五钱银子,刚好我和周老板相熟,托人家查了账,当时你只给了人家六两六钱,且他们家的东西就值六两六钱,至于其他的钱儿,还请姚老板回头给我个说法……”

“对了,鉴于你前头的不良信用,我便请周老板仔细查了三年间你在他那里的消费,总共是三百二十一两五钱,但是你账面上支取了,我算算,一共是一千一百二十三两五钱,真是好奇其余的钱儿去了哪里呢!”

“还有在你姚掌柜的账面上,每捆柴都比旁人家贵两个铜板的事儿就不说了,咱们就说说大面上,每年都有那么八九个月。

你总是提前三天订购许多米粉材料,又因为种种原因卖不出去导致浪费,做为掌柜的你就像个傻子似的不知道因时制宜!

这里面的问题比较麻烦,得仔细算算……”

“哦,还有……”

“还有这里……”

时砚挑出第一个毛病的时候,所有人面上不显,其实心里是理解的,周围都是做生意的,自家人知自家事,账面上微不足道的小毛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水至清则无鱼嘛。

可随着挑出来的毛病越多,众人看姚石的眼光就越复杂,这哪里是占点小便宜那么简单,这完全是将主家往空了搬呢!

已经上升到人品和职业操守的高度上了!

纷纷打定主意,往后要离这人远点儿,免得被惦记上,那可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除此之外,便是对时砚的佩服:“心思缜密,单是翻阅地方志就得不少功夫,加上和周围店铺账本互相比对,又是一番功夫。

细心,耐心,谨慎,聪慧,缺一不可。”

“真是个人物,比老苗强,这女婿真是赚了!”

“老苗要是能想开,当初直接将生意交给许兄,如今的苗家指不定何种境遇呢!”

姚石听着这些人的议论之声,脑子发懵,额头上冷汗直冒,双腿发软,天旋地转间,人已经躺在地上起不了身。

刘公子见状,示意门外守候的小厮将人扶起,一瓢凉水下去,不醒也得醒!

迷迷糊糊间,便见时砚将一张写满了字的纸放在他眼前,耳边满是时砚那讨人厌的声音:“如此一来,抵掉我们家欠你堂弟的六百五十两,你姚老板还需返还我苗家一千八百六十三两。

看在咱们双方往日交情的份儿上,给你抹个零头,便还一千八百六十两吧!

你看是直接给银票呢?还是去钱庄取钱儿呢?我都等得。

况且刘公子在此,我一点儿都不担心你再次跑路,看在我和刘公子的交情上,县衙大牢始终给你留着个位置呢!

姚掌柜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选的吧!”

本来是做好了准备,打听好了一切来要钱的,谁知反倒被时砚抓住把柄,反手要回去小两千两,姚石受不了这个刺激,再一次晕倒。

时砚啧啧:“就这素质,还敢出来讹钱儿,骗子入行都没有门槛儿的吗?

这才是你的账,你堂弟的,你表弟的,你表弟同村的还没算呢,就宽限你几日,缓过来再算吧!”

刘公子嘴角抽抽,心说这骗子已经是行业顶尖那批人才啦!做假账多用心啊!不是己方太无能,实乃敌方太刁钻!

为了二十文钱儿,将三年前那段时日的天气状况查个底儿掉。

从地方志,当地秀才写的诗,当时寺庙墙壁上文人留的词,父母官给当地乡绅写的悼亡诗,上了年纪老人的口述里抠细节,无所不用其极,多方验证,谁遇到这么个对手都得崩溃。

人才,真是个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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