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锁雀翎 第104节(2 / 2)
“你知道,何必装作不知。”她的手支着额头,连着锁链的手抬起,有点倦怠地拨弄着茶杯,“眼下江山已定,新帝登基。况且我这般,你也看见了,怕是再翻不起什么风浪。又能让一个还没断奶的娃娃做什么?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他的安全。”
魏宣烨舒出一口气,“自然是安全无虞的。”
容凤笙换了个坐姿,她手指抵住额头,“大人,我总觉得哪里有古怪。七天前,到底是什么情况?我只记得,是陛下将我从永兴殿中带出,之后的事情,我一概不记得了。可为什么我一觉醒来,便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而且,脑海中时常蹦出一些片段,像是关于某个人的,但是我却不记得那个人的名字,也不记得那个人的声音了。我是不是病了?”
魏宣烨默了许久,淡淡道,“臣冒昧地问一句,娘娘爱陛下么?”
容凤笙一怔,“你问这个做什么?”
魏宣烨始终没有抬头,声音也是平淡无比,“那娘娘到底是在怀疑什么呢?是怀疑陛下,还是怀疑微臣呢?娘娘昏迷的那几日,陛下日夜守候在您床前,半刻都不愿离开,彻夜不曾合眼。若非朝臣催得紧,怕是要永远守下去。这般深情厚谊,令微臣很是动容。”
“陛下听闻娘娘很有可能醒不过来,那副神色,竟似是……存了死志。”
魏宣烨低叹,“微臣实在于心不忍,便建议用一道古方,来唤醒娘娘的神智。
彼时,微臣只有七成的把握,陛下却让微臣勉力一试。微臣见陛下精神不佳,伤口也未愈合,便劝陛下去歇息一会,陛下却执意留下,看着微臣为娘娘施针。”
“你的意思是,我确实失去了一段记忆?”
魏宣烨点点头,“此法,确实于记忆有些损伤,却于日常生活没有什么大碍。”
他一板一眼道,
“不过,微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如果是能够被轻易抹去的记忆,说明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或事吧。”
“娘娘在微臣的印象之中,一直是个看得很开的人,何不忘掉过去,惜取眼前人呢。”
魏宣烨微微欠身。
“言尽于此,微臣告退。”
殿门被轻轻阖上。
容凤笙双手紧攥,久久愣怔。
是啊,若是她的心愿,是得见太平盛世,那么遗奴完全可以做到,对她而言,遗忘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就像魏宣烨所说,如果这么容易就能忘记的话,那应该,不是很重要的人吧。
她如今的记忆中,只剩下遗奴,也只记得遗奴。
那么,就让一切都随风而逝吧。
这么一想,心头豁然开朗了起来。
她现在,只想跟遗奴在一起,一直跟他在一起。心里有一道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就像是催眠那般,将这念头,深深地植入进她的脑海之中。
谢玉京过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桌上摆着一盏灯,莹莹的光,暖润了女子白皙的侧脸,她上身是一件薄薄的纱衣,领子上缀着几粒珍珠。长长的裙摆逶迤,细瘦莹白的脚踝微露。
衣袖下的一只手,被一条细细的锁链连在床头,限制了活动。另一只手则闲闲地把玩着什么,五根手指忽地一松,一枚小小的酒盏,落到松软的毯子上。
容凤笙抬眼,便看见了立在珠帘后的挺拔人影。
“陛下。”婢女们纷纷福身。
谢玉京抬了抬手,她们便都低着头,静静地退了下去。
容凤笙刚捡起那酒杯,就被人夺走了去,他的鼻尖凑近她身旁,轻轻一嗅,
“喝酒了?”
真是狗鼻子,她竖起食指,“只有一杯。”
谢玉京满脸的不信,她便转而捏住他的脸颊,扯了扯,“怎么。不开心?板着脸,像个老头儿似的。”
谢玉京拧眉,却任她捏着不松手。
“上朝不开心?”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封后的事,她是他父皇的续弦,是他名义上的继母。
身份摆在那里。不论是在哪一朝的臣子眼中,这层关系就是天然的隔阂、绝不可跨越的鸿沟。或许,在以前,她亦是这般认为,与自己的继子在一起,是大逆不道、道德败坏、是决不被允许的,所以,她才那样的摇摆不定,时刻被负罪的感觉包围。
可如今,经历了那么多事,她心态不同了,剩下的时光,她只想为了自己、为了遗奴而活,自是不会再在意这些。
人生短短几十年,为什么要在意旁人的看法?
谢玉京却是蓦地伸出手,将她紧紧抱进了怀中,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去。
他手背上青筋暴起,深深闭目,埋在她颈侧大口地呼吸,只有那股熟悉的旃檀香气,才能死死锁住心口的凶兽,让它不至不顾一切地挣扎而出。
“朕真的想杀了他们。”他低哑的声音响了起来。
那汹涌的杀意与恨意,令她微感心惊。
容凤笙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得环上他的背,在他的脊梁上轻轻抚过。
他们静静相拥。
片刻后,谢玉京终于将她松开。她却忽地紧握住他的手,这才发觉他皮肤上汗意淋漓。
握着他的手,像是握住了一条湿滑冰冷的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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