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反大师 第50节(1 / 2)
他不说还好,一说叶可可就觉得屁股特别凉,连忙把坐姿改成了盘腿。这动作对于女子可不算文雅,不过她如今做得特别熟练,显然是个老手。
“我听说魏王妃是月氏人。”她眨了眨眼睛。
“嗯,”秦晔简短地应了一声,“当年月氏灭于乌孙,她逃到京城,想求大夏出兵复国,却不料这里女子的地位并不像月氏那般高,单凭她的公主身份,借不到一兵一卒,于是她只能选择委身我父王,指望丈夫收复故土。”
“然而就算故土回来了,国仇也报了,月氏国也回不来,她的族人只能往更西边迁移,尊了另一名公主当女王。他们都说她美得像壁画里的仙子下凡,西北城破那日,她穿着红衣从城头跳了下去,像是一只染血的蝴蝶……”青年舔了舔略显干燥的嘴唇,“我从未见过她,但我有时候会想,若是那年她选择了向西而非向东,那现在的贵霜女王说不定就换个人当了。”
“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他自嘲道,往火堆里又添了一块木料,“魏王府就活了我一个,崖山卫也被打散了,西北沦为了人间地狱,对于我娘来说,恐怕是噩梦重演吧。”
“说起来,如今咱们所在的地界,是否就是原月氏国?”叶可可问道。
“对,”秦晔眉头皱起了起来,“这里在归属大夏后就变成了大夏与西域的过渡地带,据说西北断饷后,我父王曾在这里与西域诸国互市,此地也越发鱼龙混杂起来。我把你带过来,也是因为这里才能最大程度避免与追兵碰见。”
“那就好办了!”叶可可把手伸进脚边的包袱里,从“老爹”和“大伯”中间抽出了一张叠好的油皮纸,找了块空地将之摊开,对着秦晔招了招手,“愣着干嘛,坐过来。”
秦晔闻言一愣,才有些不情不愿地往她那靠了靠,“……你一个姑娘家,能不能稍微注意点。”
“是寡妇。”叶可可头也不抬地纠正道。
“好好好,寡妇。”秦晔叹了口气,终于起身,紧挨着女子坐了下来。
叶可可摊开的是一张大夏布防图。
“我来西北时遇上了小舅舅,他送了我一程,”她眉飞色舞,显然很是得意,“我偷偷瞄了眼他帅帐中的挂图,就背下来了!”
“大夏已经没有余力收复西北了,北边防军只能在这里驻扎。”她的手指划过西北与中原的交界线,“我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探明了大部分崖山卫残部的位置,分别在这里、这里和这里。”
女子的手指依次指向图标示的几个点。
“这些残部在城破后没有溃逃,而是分成小股部队与蛮子缠斗,只因势单力薄,始终成不了气候。”
“你是魏王世子,本来回西北就是为了继承王府,是崖山卫名正言顺的主人。由你出面,可将这些小股势力一一收编,咱们就不算一穷二白了!”
“可那样我们就又陷入了魏王府当初的困境,没有余粮。”秦晔摇了摇头,“这些兵士之所以分开,除了战事失利,还有口粮告急的原因。这种情况下,人少反而更能活下来,要是解决不了这个,还是重蹈覆辙。”
“所以咱们要离开西北。”叶可可道。
“你想要切开北边防军的防线?”秦晔挑了一下眉,“虽说因粮草辎重限制,他们无法深入西北,但东边可是粮区,边防军堪称兵强马壮,除非你舅舅故意放我们走,否则绝无可能。”
叶可可连忙摆手,“那你就别想了,他能带我一程就很不错了,现在指不定盘算着怎么把我抓回去呢。”
“我们要走的路,是这里!”
这么说着,她的手指点到了西南与西北的交界上。
“长风隘口?”秦晔说出了它的名字,“这地方群山环绕,易守难攻,常年有重兵把守,恐怕不比强破边防军容易到哪儿去。”
“你说得那是几年前。”叶可可笑得像只偷了灯油的小狐狸,“长风隘口原本的总兵跟江东宋家沾亲带故,宋家倒台后,他也跟着丢了官职。秦斐想把这个职位换上自己人,谁知这西南官场排外至极,换了几任总兵都没待过六个月。他有心给他们一个教训,以军费过高为名大批裁撤了兵员,所以如今的长风隘口不仅总兵之位高悬,还兵力空虚,只是个银样蜡枪头而已。”
“我从南边来时打听过了,如今这关隘前每天都聚集着大量从北来的难民,当地知州为了稳定民心,已下令开仓放粮。每日午时,关隘会施粥一次,只要我们能混进难民里,就能伺机夺关!”
“西南有天险之利,确实是个好去处。”秦晔睨她,“但你费了这么大心思去打听长风隘口,恐怕所图不止这些吧?”
“知我者,世子也!”叶可可冲他比了个大拇指,“我要你拿下长风隘口,是因为宋家的藏宝地,就在这里!”
“怎么说?”秦晔一下子眼睛就亮了。
“正所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叶可可伸出了三个手指头,“对于全员都是秀才的宋家来说,这个数得延到三十年。”
“从先帝那一代,他们就觉得大夏江山迟早要完,于是私下里囤兵囤粮,就连铁器和私盐也有涉猎。按理来说,他们早就该囤够了,奈何怎么也商量不出个举兵的对策来,才一年拖一年,拖到最后,黄花菜都凉了。”
秦晔迟疑道:“这些东西……秦斐抄家的时候竟然没有抄走?”
叶可可无奈道:“谁让他又派了个秀才来呢。”
一群秀才造反,就找一个秀才去抄家,她也不晓得这算以毒攻毒,还是以昏治昏,反正谢修齐在江东蹉跎了好几年,愣是没找到宋家的那点子家底。
“其实呀,他的思路从一开始就错了。”
“宋家蚕食大夏主要靠的是姻亲和学生,手中并无兵权,想要囤兵,必须要私下募集,然而江南是何等富庶之地!”叶可可用力地点了一下油纸,“朝廷招兵在此地尚且折戟,更何况是抓到要掉脑袋的私兵?唯有穷怕了的地方才敢铤而走险!”
“因此,宋家囤兵囤粮的地方根本不是江东,而是西南!”
“西南群山环绕,民风向来悍勇,加之如今世道下行,不少人都愿意把脑袋系在裤腰上搏上一搏,”
说到这里,叶可可顿了一下,“更重要的是,宋家的先祖,便是从西南群山中走出来的,他们的根就在这里。”
“表哥死前,将他们藏东西的地方告诉了我,”她从包袱里翻出了宋运珹的牌位,“而我把它刻在了这下面。”
这么说着,女子手指一翻,露出了牌位的背面,再拇指一挫,那背面竟起开了一条缝,露出了内里乾坤。
“有了粮饷武器,再有兵马辎重,咱们便可在这西南之地以宋家的那些私兵和秦斐裁撤的官兵扩充崖山卫,以天险御定军侯,自群山而出,取中原再北上!”
“到时,这大夏,定能改天换地!”
“怎么样?”她笑吟吟地看向秦晔,“我这献策,值不值世子亲手刻块牌子表彰一下?”
秦晔也笑了,当即从脚边的木料中挑了个块平整些的,用小刀两三下削成了令牌大小的方型,甚至还有闲心切掉边角,将四边磨平。
只是在去掉所有毛刺以后,对着空白的牌身,他有些难了,“你想要什么?天下第一谋?大夏聪明人?”
“不,”正托腮笑看他动作的叶可可闻言收敛了笑容,“我想要'文正'。”
“经纬天地曰文,内外宾服曰正。”
“在我心中,这才是我爹真正的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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