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月照旧人6(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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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中对杨木的处理是开除学籍和档案记大过,这意味着他今后无法入读任何一所高中,无法从事任何需要过审核的工作。

阮惜得到了留校察看的处分,如果坚持就读一中,需要等洛今它们高三毕业后才能回校继续读书,转学是她唯一的选择。

纵观整个南平,没有比一中更好的高中,理工附中近年拿竞赛成绩起势追一中,却绝不会接收文科生转入。

自愿从一中转出直接意味着犯了不能被接受的错误,这是所只有人挤破头进入的高中,没有人会自愿从里面转出来。

父母吵得不可开交,从杨木出事那天开始,姑母带着杨木来家里指责阮惜,说如果不是她教唆的话,自己儿子怎么可能作出这种事情来?

全家一团乱麻,阮惜觉得所有事情的源头都由江尽月开始。

如果不是她喜欢上江尽月,而洛今和江尽月走得太近了,嫉妒烧掉理智,怎么可能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反正已经足够乱了,破罐破摔就好。

自己不能好过,那干脆全部不要好过啊。

阮惜开始是打字说的,她越打越生气,太慢了,不够爽快,发送后干脆用了语音讲。

阮惜:[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跟我装傻充愣啊江尽月?我当时跟你表白,你理我都不理我的,倒是对洛今特别好,每天上下学都跟一起。去年十一月吧,有一次你没上学,我威胁洛今不要再纠缠你了,她居然不答应,我和我哥在厕所拍了洛今的照片呢,可惜我哥手机被毁了,不然发给你看一眼,特别好看呢……]

江尽月始终没有回应,时间仿佛忽然静止下来。

屏幕上的每个字他都是认识的,拼凑在一起却仿佛陌生得不行。

卧室里没开窗,月色攀爬到力所能及之处停下,江尽月穿着和时节的衬衫长裤。

冷意从心脏开始蔓延到四肢百骸,他被冻得浑身都在颤,握着手机的手微微的晃动。

阮惜终于发出了第二条语音消息,长达六十秒钟。

点开来是尖锐到刺耳,听来令人反胃的女声。

阮惜无比恶毒的讲着曾经对洛今做过的恶,她完美的复述着洛今怎么哀求、怎么哭闹,挣扎却没有用处……然后是很长一段司马死爹的国骂。

江尽月忘了去点暂停语音,是这段语音结束自己停下来的。

房间里的声源彻底消失殆尽,江尽月听见了自己的心跳,沉重而缓慢。

他闭上眼,又睁开眼睛,希望这是场无关紧要的噩梦。

然而哪能世事尽如人愿?

阮惜一口气骂了个舒爽,对骂这种事情讲究有来有回,事已至此,她光脚的不必怕穿鞋的。

昔日男神怎么骂人,她才比较好奇。

阮惜等了半天,只等到这样一句问话。

尽:[为什么这样对洛今?]

阮惜感觉匪夷所思到极点,同时开始庆幸当初没能追上江尽月,否则岂不是每天都徘徊在被他气死的边缘?

她依然发了语音过来,带着讥讽的笑质问,“江尽月,原来你心里是真没有点儿逼数的啊。那么多比洛今貌美的女孩子喜欢你、给你递情书,你看都不看别人一眼,却对不是你女朋友的洛今无微不至的好,你让那些女孩子怎么想?嫉妒是人与生俱来久就拥有的情绪,洛今到现在还能坚持喜欢你,我真佩服她,太能忍了。”

江尽月没有再回复了,他动了下手指拉黑掉阮惜。

一呼一吸间带出的都是寒气,十七岁的江尽月成绩好、长相佳,父亲生意成功,是标标准准的别人家的孩子。

他第一次知道了词典上心如刀绞的形容,是在听到了大半段人身谩骂的傍晚。

方知词典上形容的其实极贴切,没有掺过半分假。

母亲值夜班,父亲出差去了,诺大的家里只有江尽月一个人,他保持原姿势坐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最后用手去敲自己的头,起身下楼去买烟。

小区附近的店家多认识他,不会选择卖给他,江尽月绕远找了家没去过的杂货铺买。

老板正在吃饭,看他进来放下筷子,热情的问要点儿什么?

要什么呢?无非烟和酒,江尽月拎着袋子出门又折返,他忘了买打火机。

老板这次没放筷子,嗦着面条含糊不清的讲,“柜子上有,左边一块,右边两块,你随便拿吧。”

烈酒入喉灼烧着胃部,尼古丁在肺里作祟,两样最合适消愁的东西并没有舒缓掉半分江尽月的焦灼。

他迫切的想要见到洛今,想问她为什么从来不告诉自己,受过那么多的委屈,为什么从来不说?

他的记忆力足够好,没和洛今一起回家的只有发烧的那天,下午请了假,晚上洛今回家还给他送了发的卷子,坐在他卧室的床上抱猫,没有多开心,看起来更没有多难过。

只是那天自己怕发烧回传染给洛今,催促她早点儿离开,洛今抱着猫非不肯走,足足待到十二点出头才回家,还带了猫一起回房间睡。

现在想来不过是真的害怕,不想要再一个人独处。

那时洛今明明那么反常,他却什么都没能发现。

“你不喜欢洛今,你成天到晚撩拨人家干嘛?”

“洛今可没少为你受委屈,就算没被拍照片,死肥猪和贱人被骂少了吗?我真佩服洛今,没名分还能这样继续喜欢你,太能忍了,薛宝钗该姓洛。”

叶龄和阮惜的话反复萦绕在耳侧,诘责拷问着江尽月的心。

从洛今开始有意疏远自己,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江尽月坐立难安。

洛今什么都没干,只是稍稍疏离,他就难受到这个程度。

那么在他全不知情的时间里,洛今因为对他很好,受过多少非议和委屈,是怎么咬牙忍下来的呢?

江尽月不敢想,他只是想了个由头,心就开始被什么锐器戳弄,没有流血,但留下了窟窿,风涌进来,空荡荡的。

电话被拨通,洛今秒接通。

江尽月仰头喝光剩下的小半杯白酒,暗哑问,“今今,你现在可以来我家一趟吗?我有话想跟你说。”

“总共几步路,你为什么不直接来我家说?”江尽月这话讲得没头没脑,洛今抓不住重点。

“喝了酒,怕干妈骂我。”江尽月解释道。

洛今明白了,回道,“行。”

两家就隔了个楼梯间的过道,洛今自备钥匙,七分钟后,她穿着长睡裙,肩膀上披着毛巾,站定在江尽月面前。

现在是十一假期,作业早早写完了。

加上得知仇人遭报应的消息,洛今心情极好,早早洗过澡,上床和乔卿久她们开黑,接到江尽月的电话后她坚持打完了那局才过来,所以来的稍晚。

江爸爸发达多年,迟迟没搬家的原因是因为儿子和媳妇儿喜欢家属院的环境,上班上学都比较近。

但家里重新翻新过几次,是按照江尽月的喜好来的,冷色调简约风格。

洛今扫开黑色茶几上堆叠的东西,没正形的坐了上去,边扯着毛巾揉湿发,边问,“你喊我什么事?”

江尽月猛地吸了口指尖烟,别开头吐掉烟雾,把剩下的丢进杯子里湮灭,才鼓起勇气和洛今对视。

窥到江尽月眼底那抹猩红色,洛今擦头发的手登时顿住。

“我都知道了。”江尽月喉结滚动,艰涩的开口,每说一个字都像是挤出来的,“阮惜联系了我,我全部都知道了……你为我受了许多的委屈,而我什么都没能为你做,我很抱歉。”

湿毛巾批在肩膀上,把单薄的睡裙弄得潮湿,贴到肌肤上带来黏腻感。

客厅里的水晶过于明亮了,灼热了洛今的眉眼,她晃神间听见江尽月再继续讲。

他讲的是,“我没喜欢过叶龄,看她单纯是好奇,好奇那样的人怎么活。我是真的喜欢你,发现的晚,你喜欢什么样子的,我可以尽力做到。”

大概是喝了酒,组织语言的能力不算太好,江尽月说的颠三倒四,所幸中文博大精深,大意是表达完全出来了。

再早那么一点点,哪怕是江尽月说这话之前没提他到底知道了什么,洛今都一定会动心思。

毕竟那是她喜欢了整个青春的少年。

可这算是什么呢?如果我没为你受过什么委屈,你不会发现自己非常、非常喜欢我这件事,那和同情我来施舍,到底有什么差别呢?

洛今伸手把湿毛巾彻底从肩上扯落,她没戴眼镜,无法准确的去看清楚江尽月的眼神里到底承载着什么情绪。

悲悯或是爱意。

不重要了。

迟来的通通不是被需要的。

洛今笑起来,温柔讲,“我给你屡屡你的思路,前几天看到我哭,心疼了。今天阮惜找你说了之前对我做过什么,你更心疼了,于是烟酒穿肠过后再次跟我表白,是这样吗?”

高度白酒后劲十足,江尽月迟缓地点了两下头。

洛今弯腰,把桌上的纸巾盒挪到江尽月能够到的位置,轻声回,“那其实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

“我。”江尽月哽咽的发出音节。

洛今没有让他说下去,她自顾自的坦白着,“我喜欢过你很多年,从我知道喜欢是什么玩意开始,可能有的女孩子做梦、梦里是喜欢的偶像明星,我梦里的主角除了自己,永远都是你。”

“我们的确不般配,可能小时候般配过,是曾经家属院里叔叔阿姨看到我们玩耍,会打趣说两小无猜,又住对门,以后你们结婚好不好的般配。”

“但只是小时候,我们越大,这样的声音越少,到后来干脆消失到没有。你越来越出类拔萃,长得好看,我干爸生意越来越成功。我是学习还不错的普通女孩子,当你的邻家妹妹人人都能接受。但有多不般配你了解吗?不般配到,是说我们在早恋都绝对没人会相信的那种不般配。”

“大家十六七岁,又不是六七岁了,真的没必要闹得那么难看。我之前暗恋你是我自己心甘情愿,受什么委屈遭什么罪是我活该,你不欠我什么。”

“不习惯我不喜欢你了以后的生活你可以慢慢习惯,同情我想补偿才非要在一起,真没这个必要。”

洛今语速平和,她没想到自己能这样平静的讲出这些东西来。

江尽月沉默的看着洛今的脸,她不戴眼镜时候其实长得很清秀,有双黑亮的眼睛,是框架眼镜拉低了她的颜值。

酒劲催上脾肺,他真的不太好,心如刀绞且想吐,洛今的每句话都在推着那把插进心里的钝刀,让刀扎到更深。

江尽月努力遏制着想吐的生理反应,他开不了口,怕自己在洛今面前失态。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最后只好又摸出根烟夹着,没点。

他的确保住了在洛今面前不冲进卫生间跪着吐的完美姿态。

只是江尽月那时根本不清楚,这短短的两分钟沉默对视。

是洛今最后一次等他,是最后的期限。

洛今数着秒等江尽月开口解释点什么,她数了119下,什么也没有等到。

没有解释我是真的喜欢你,和同情不同情没关系。

没有说明白我喜欢你,全宇宙的第一喜欢你,没有你的喜欢我根本活不来。

江尽月是想说的,他开不来口,酗酒误事。

洛今默数完两分钟,凑到江尽月旁边,他的脸色极苍白,可洛今安慰不出什么话了。

她拍了下江尽月的肩膀,“我回家吹头发去了,今天我依然当你没说过,我们还小,专心准备高考吧,回头考个天南海北都不一定的事情,我没兴趣异地恋,别太早说没意义的事情。”

防盗门“砰”得一声被带上。

江尽月收回目送洛今的视线来,他把着沙发扶手,准备站起来准备去卫生间就直接在低头的瞬间吐了出来。

他单膝跪在沙发前面,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

手触到污秽的呕吐物上,泛着酸往外吐水,直到彻底吐不出来。

喜欢一个人喜欢不到以及心疼一个人时多难受的感觉,江尽月这日勉强在独有他一人的家中体会到了七八分。

是某种彻骨的绝望,什么都做不了,看着自己堕下去,再缓慢的站起来,收拾好满地狼藉,衣服扔进洗衣机里连夜洗完。

洗澡时分不清脸上是水是泪,可江尽月清楚知道自己哭了。

洛今趴在床上玩游戏,她和乔卿久、应长乐开黑,萧恕打野带飞。

乔卿久出adc的位置,她自然而然的出辅助。

“quadra kill(四杀).”耳边的击杀提示响起,萧恕开团,乔卿久开大,敌方唯一存活的只剩个辅助丝血逃回塔下。

洛今硬生生开大塔下换死了辅助,她把手机往旁边一扔,调侃笑讲,“哥哥姐姐带我上分可以吗?我双手离开键盘了。”

“离开吧,其实你完全可以随便逛街,我哥来c。”乔卿久软糯糯的答,还附带秀了波恩爱,“是吧哥哥?”

萧恕清冽得声音响起,“你都说是了,那我当然都听你的。”

除了洛今之外三个人都擅长晚睡,洛今在最后一局快打完前秒睡。

第二天发现挂机被扣掉了信誉分,还不算她赢了。

江尽月没来家里吃早饭,母亲只当假期孩子们睡懒觉,因为洛今起得也异常晚。

晚上一起吃饭时洛今送了江尽月自己之前的日记本,本子上写下了许多事,少女的心思、纠结,爱而不得的难过。

她原来没什么特别亲厚的女性朋友,全部付诸于纸面上,原本想找个合法烧纸的时间烧掉,没来得及。

既然江尽月想知道,那她让他知道好了。

没什么可隐瞒的,我喜欢你这件事于我不丢人,可以说是我从小到大做过的最有勇气的事情。

本子是绒面绸带侧绑的,非常厚实,却不失精致。

江尽月洗漱完毕,双手捧到桌上翻开扉页。

洛今娟丽的字迹映入眼帘。

2012年2月5日:[爱情有一个可靠的标准,那就是人们所付出的时间。][2]

2016年8月31日:[到此为止。]

16.10.3:[要不是有人妄图来告诉我这其实事喜欢,我会以为这是一把赤|裸的剑。 ]

三个日期,12年的新年开始启用这个本子,16年8月底她放下喜欢江尽月这件事。

最新日期是昨天,连年月日都懒得写好,干脆用分隔号代替。

到此为止就是为止,洛今没别的优点,就是不走回头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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