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证言(1 / 2)
1930年12月22日,苏州法院。
迷蒙的雾霭中,雪花点点。
一辆辆黑色轿车从四面八方朝这座土灰色六层高的法院大楼而来。
当身穿呢绒大衣的罗文干从汽车里走出,早已经等待在门前的数百记者纷纷举起手中的照相机按下镁光灯。
“罗部长,对单凯一案有什么要说的吗?”有记者问。
面色严峻的罗文干环视众多记者,大手一挥,大声道“我要说的就是‘法不容情,法外有情,大爱无声’。我希望所有民众,无论是政府雇员,还是其他各行各业,亦或是普通百姓,都能维护法的尊严。”
有记者问道“罗部长,之前单凯的案子是不公开审理,为什么这次重新审理会选择公开审理呢?”
似有眼泪在罗文干的眼中涌动,这个大气刚毅的男人深深感叹道“这是我罗文干从事法案工作这么多年来遇到的最让我感动的案子,这案子很好地诠释了我们中国人的感情,父子亲情,母子之情,兄弟之爱,姐弟之爱。”
顿了顿,罗文干大声道“我希望这个案子做为一个经典案例,重塑国人之品格——真诚,良善,自尊,自信。”
几声警车的鸣笛。
单凯被几个警察架着胳膊从警车里走了下来。
有人诧异道“为何案犯没有戴手铐?”
罗文干道“任何嫌疑人在没有法院最后判决前都不能用罪犯来称呼,任何人都有保护自己名誉的权利。”
数辆汽车开来,当车门打开时,人们惊奇地发现,车里人竟穿着喜庆的节日盛装。
着了灰色长袍,黑色马褂的林纪楠,于德胜;西装革履的林梧城,林桐卓,奇峰,穆非;穿着黑色罗裙,大红锦缎袄子的安容顺,张芝兰,孟木娘,秋嫂,老画师萧竹;身穿淡粉旗袍的林夜思,念双,孟水芸,绿真,巩沛涵。
尽管众多记者心中有着无数的问题,但无人敢走上前提问一句。
记者们只觉得在这群团结一心,互相关爱的人们面前是如此的渺小,如此的苍白无力。
众人更是不敢看向那儒雅的老者,那个曾经的苏绣掌舵人,那个曾经的林家绣坊的大当家的。十年的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却无法改变林家人与生俱来的英气。
就在众人静默时,一辆汽车疾速地开了过来,嘎然停在林家众人面前。
两个身穿军装的人从车里走下。
“慕容,雪儿——”张芝兰激动地哭道。
林慕容和卓文雪儿几步走到张芝兰面前,愧疚道“姨娘,慕容和雪儿军务在身,来晚了,让你们受苦了——”
张芝兰拿着丝巾擦拭着眼泪,道“姨娘知道你们的心就好——”
林慕容转身对被警察押解的单凯,喊道“永词,你一定会没事的,哥陪着你——”
看着为自己专程赶回来的林慕容和卓文雪儿,单凯激动地点了点头,眼泪再次涌出。
远处的法院大楼二层的窗口,一个穿着墨绿色旗袍,披着貂皮披肩的女人心情复杂地看着大门外的这一幕。
手中的丝巾几乎要被揉碎。
曾经的自己也生活在这样的浓浓亲情中,曾经的自己也是这一大家子的一份子。
似自嘲般,女人嘴角上扬,笑了笑,心道:许茹宝,你这是在嫉妒吗?嫉妒仇人家的亲情?
女人正是许茹宝,知道今日胜算不大,本不想出庭旁听的她还是来了。
自己谋划的好戏,无论胜败,自己终究要观看完,只要真的投入,必然有始有终。
……
为帮单凯彻底洗脱罪名,孟水芸在杜月笙的帮助下寻到上海法科大学教务长沈钧儒先生,在沈先生的帮助下,孟水芸和众多律师夜以继日,终于制定了逻辑严密的辩护讼词。
法庭上,人山人海。
除了与案件本身相关的众多人等,来自各地的报纸记者,更有众多法界律师,学者,刺绣行当当家人们,纺织行业,刺绣行业的学者们。
人们翘首以盼,都想看看曾三度入狱,后凭借严密的法律逻辑成功脱身的,素有法界泰斗的罗文干,这个新任司法行政部部长是如何审理此案的。
人们更对此案背后的两个女人有着莫名的兴趣,一个是苏绣帝国的掌舵人,一个是苏绣的后起之秀。
而单凯,这个锦云绣坊的当家人的扑朔迷离的身世更是让众人期待。
唇枪舌战,辩讼双方都派出了最得力的干将,一一列举各种证据。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案情越辩越明,众人渐渐明白过来,那个正在被全国通缉的重犯纪无爱,本名聂云儿,是此刻站立在被告席上的单凯的青梅竹马的有情人。
手指狠狠指向被告席的单凯,讼方律师大声道“爱,可以让人做蠢事,但什么样的爱可以让一个江湖大盗将自己用鲜血换取的巨款,给了这个人——”
环视法庭旁听席的众人,看着站在过道上的,法庭门外的众人,这个五十多岁的律师继续道“60万巨款注资许家绣品公司,占比20%,诸位可知占比20%的股份,一年的分红会有多少吗?”
扬起一份报表,这个五十多岁的老律师红光满面地说道“许家绣品公司是中国刺绣最大的公司,几乎占了中国刺绣一半的市场份额,几乎垄断了中国绣品市场的高中低三个档次的绣品的大部分份额。
莫说拥有20%,即使是拥有千分之一的份额,一家人一辈子光靠分红也会衣食无忧。
单纯一个童年爱慕,就会令狡诈的纪无爱,将这20%的股份拱手让给他吗?
诸位不要忘记,纪无爱就是曾经的聂云儿,她可是曾经的许家绣品公司的儿媳。”
老律师凶狠地看向单凯,大声道“我有理由怀疑这份爱的真实性,我有理由怀疑他,单凯,是纪无爱的同伙,这20%的股份其实就是正常的分赃——”
众人窃窃私语起来。
一人高声道“我来告诉你答案,我来告诉你们关于这份爱的真伪。”
众人回头望去。
一个身穿深蓝色西装,俊美儒雅的青年手持礼帽站在法庭门处,青年身旁站着一个身穿白色罗裙,深蓝色袄子的女子,女子挽着青年的胳膊。
为单凯辩护的律师道“这就是我要提请的第六位证人——林岳宇。”
旁听席上一人愤怒地跳起,大吼道“你这个逆子,为何做了林家的证人?为何你要自称林岳宇?”
暴跳的人正是许明嵩,许明嵩身旁坐着许茹宝。
林岳宇并不看向许明嵩,这个十年来心一遍遍被割裂的青年几步走到许茹宝面前。
扑通一声,当着千余人的面,林岳宇跪倒在许茹宝面前,大声道“娘,请您原谅儿子的不孝,我不想您的三个孙儿也活在仇恨中,所以我选择了今天的出庭。”
话音刚落,林岳宇朝许茹宝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眼泪顺着许茹宝的双目涔涔落下,这个曾经的苏绣帝国的杰出女性缓缓地,艰难地站起身子,苍白无力地朝法庭外走去。
罗幼晴一把拉住许茹宝的胳膊,道“娘——”
自知今日的审判,单凯无罪释放的几率很大,但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会做为仇人的证人出庭作证。
万千的打击,都不如这打击来得如此惨烈,痛心。
轻轻将罗幼晴的手推开,许茹宝孤独地,无力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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