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信(2 / 2)
敬畏之中,也有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害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会被父亲舍弃。
而这位林夫人,他名义上的母亲,很显然是父亲的逆鳞,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去触碰的。
但是,现在,他忍不住了。
因为表姑病了。
医师为水姜把脉的时候,张信就紧张地守在榻边,他清楚地听到医师说表姑是脾胃虚弱、气血淤积,乃是因为情绪意志长期抑郁才引起的,而且因此还引发了许多的并发症,使得表姑的身体长期处于病痛之中。
医师劝慰水姜要想开点,要注意养生,要多想些开心的事情,少想不开心的事情,就算生气了,也不要自己一个人忍着,可以适当的发泄出来,这样才能使她的身体慢慢恢复过来。
张信红着眼睛将这些话听在了耳中,心中却明白表姑为什么会得这样的病,全都是因为她心慕父亲,父亲却不肯娶她的原因。
这一刻,即使是对父亲有再多的敬畏感激,他的心里也不由的生出了对父亲的不满与怨恨。
明明那个林夫人已经死去这么多年了,他为什么还是放不下?为什么就看不到表姑的一片心意?
送走了医师,再服侍水姜躺下之后,张信鼓起了勇气去找了张良。
他流着泪跪在了张良的面前,磕着头求他娶了表姑。
“父亲,您娶了表姑吧,孩儿想要表姑做孩儿母亲。”
水姜的病其实张良心里很清楚。
他也不是没有劝过她。
如果她肯松一松口,他会为她挑先一位优秀的夫君。
只可惜,这个口,她从来都没有松过,到后来,他也就不问了。
他其实也有想过娶了她,但是他不爱她,他更加觉得妻子的位置只能是林依依的,如果他娶了表妹,就是对林依依的背叛。
可是现在,他看着跪在面前将额头都磕破了的儿子,再想想水姜默默地跟在他的身边这么多年,那颗冷硬无比的心,也变得软了下来。
“你先起来。”
他叹息一声,让儿子先起来。
但是张信这一次却是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求得父亲的同意。
所以这次他并没有听话,而是再次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哭求道:“孩儿不起来,求父亲答应孩儿……”
张良心里烦燥,又见儿子如此执拗,心中便有些不高兴了。
不过他仍然没有对着张信发怒。
虽然打断了他的话,却也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地劝道:“好了,你还小,大人的事儿你不懂。起来吧,把头磕成这样,不是让你表姑看的心疼。”
张信是个敏感的孩子,他已经感觉到了张良此时的心情不好了。
若是以前,他肯定是乖乖起身,不去惹父亲生气,可是这次……他这样的勇气也不是能够次次都鼓得起来的。
犹豫了一下,他咬了咬唇还是没有站起来。
“父亲……”
“为父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这下张良是真恼了,他板起了脸,冷冷看向张信。
虽然说话的声音并没有提高,但是那种平静之中的不满,却是真的吓到张信了。
张信的心中突地一跳,不知为何就升起一丝害怕来。
他连忙从地上站了起来,有些畏惧地低下头,却又不时地偷偷觑一眼张良,心中有再多的委屈,也不敢表露,那些恳求的话语,也不敢再多说一句了。
张良闭了眼,伸手在眉心捏了捏,终是挥了挥手道:“下去吧,把伤处处理一下,不要让你表姑看了担心。为父,这就去看看你表姑。”
张信原是有些失望的,觉得自己这一次鼓起了这么大的勇气却仍然没能求得父亲松一松口,但是听到父亲说要去看望表姑,他却又开始高兴起来。
父亲要去看望表姑,那她一定会非常高兴的,只要她能高兴起来,那她的病就会快点好起来了。
在他小小的心里,已经把自己的目标自动地下调了一些,把帮助表姑嫁给父亲,变成了让父亲多去看看表姑了。
张信自去找下人处理伤处不提,张良却是独自愣怔了片刻后,去了水姜的房间。
水姜很憔悴。
此时正半靠在一个大靠枕上端着碗在喝药。
看到张良进来,连忙将身子直了直,脸上也露出笑容来。
“表哥,你来了。”
她看上去很瘦弱,身上穿着的衣服看上去有些宽松,那只端着药碗的手也有些干枯,很不好看。
“嗯,我来看看你。”
张良口中答应了一声,就看到水姜在听到他这句话后笑的更开心了,那一双眼睛很柔很柔,让他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总是看上去柔柔弱弱,说话也细声细气的少女。
他其实一直都不喜欢这个表妹那一副柔弱的模样,可是他却也不得不承认,那时的表妹,很漂亮。
可是现在,她的头发已经不再是乌黑发亮的了,而是变得有些发枯,甚至他还在其中发现了好些白发。
她的脸颊也不再水润光滑,枯黄之中透着些苍白之色,更有隐隐的皱纹浮现。
她老了。
是啊,她今年应该有三十七岁了吧,他竟是好像从来没有注意过这一点。
如果是正常人家,她这个年纪,做奶奶的也不少了吧,可她却仍然是一个姑娘。
这都是因为他的原因啊。
张良一语不发地打量,让时刻都在注意着他的水姜有些失措。
她不知道表哥今天怎么会如此认真地看着她。
她似乎应该高兴,因为他终于肯认真地看她一眼了,可是她却又很是慌乱,尤其是想到自己现在病中的模样一定很不好看。
“表......表哥,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她有些不自在地想要理一理头发,却发现手中还拿着药碗,连忙将它塞回了等在旁边的使女手中,慢慢将头低了下去。
她不想让表哥看到她难看的样子。
张良看她这样,心中暗叹一声,挥了挥手示意那使女退下,然后在榻前的席子上坐了下来。
“刚才,信儿去见我了,他说他想让你当他的母亲,求我娶了你。”
话音刚落,水姜便惊讶地抬起头来,她瞪大着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张良,只觉得一颗心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她连忙用双手紧紧捂在胸口,将那里的衣服揪扯揉搓成了一团。
她没有说话,她在等。
她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但她又有些不敢相信,所以她只能等,等他亲口说出来,来宣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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