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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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她将手拿下去时,闻湛终于抬起头了。

他睫毛沾着汗水,更显浓密鸦黑,在眼底投下一片怯怯的阴影。

陆云初对他展颜一笑。

他眼里的惶惶终于散尽,提起嘴角,学着她的表情,还给了她一个生疏又讨好的笑容。

或许是小佛堂里的光线太昏暗,只有惨淡的月光投进来,以至于陆云初觉得他的眼睛如此明亮,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她拍拍衣裳,站起来,对闻湛道:“走吧,我让下人打点热水来,你洗漱一番。”

闻湛立刻垂下头,刚刚挤出来的笑容消失不见,指尖搓搓衣袖,想要掩饰不安。

陆云初说完这句话就品出不对劲儿了,转身,果然看到了闻湛这幅模样。

她在内心叹了口气:“身上难受吗?”

闻湛喜洁,当然难受。他不懂陆云初问这句话的意图,试探地点了点头。

“那不就对了,我让人准备热水是为了让你洗漱,洗干净了就不难受了。”她很难想象闻湛是有多的战战兢兢,才能连这么简单的话也会错意。

所幸她有足够的耐心,愿意解释给闻湛听。闻湛反应过来,先是有些失而复得的惊喜,而后又变得羞愧。

他总是这么小心翼翼的,很怕给陆云初添麻烦。

陆云初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无法说服他,要让他自己慢慢体会到她的心情,于是没再说什么了,走过去牵着他的袖口:“走吧。”

她牵着闻湛的袖口,闻湛落后她一步,放缓步伐跟着她,让他们的距离保持到合适的位置,足够她把自己的袖管拽起来的同时又不会太费力。

他很喜欢这个动作,低头看着陆云初攥住自己袖口的手,任由她拉扯着他前进拐弯,嘴角终于悄悄地翘了起来。

陆云初来到院门口,吩咐丫鬟打热水供她沐浴。丫鬟动作利落,很快把热水备好。

闻湛早就难受得不行了,立刻脱衣沐浴,连换洗衣裳也忘了拿。

幸好陆云初还记得,替他去拿干净衣裳。一打开衣柜门,入眼全是暗色的衣裳。她觉得自己应该想法子给他添置一些柔软的浅色的衣裳,他皮肤白,骨相清俊,穿浅色一定很好看。

等她拿出暗色衣裳时,忽然想起了他今夜躲在柜子下面的模样,哪怕一丝光也会让他惊慌失措,或许这种暗色就像黑暗一样能给他安全感,让他可以将自己藏匿起来。

陆云初摇摇头,叹了口气,闻湛明明是一个脾性温柔的人,可总有无数种办法让人无可奈何。

水声哗啦哗啦响,屏风上透出影影绰绰的影子,陆云初走近,将衣裳搭到屏风上房:“把衣裳给你放在这了。”

里面突然传来一阵慌乱的动静,是木瓢落在水面的声音,想必是闻湛没有将其拿稳。

不知为什么,陆云初脑海里冒出了奇奇怪怪的画面,大约是蒸腾的热气熏得苍白的皮肤透粉,湿漉漉的发,颤巍巍的手,下意识缩紧的肩胛骨,和一只陡然被抚摸脊背而炸毛的猫。

陆云初轻咳两声,抛开脑海里的画面,转身去了厨房。

闻湛还没喝药,刚才又吐过,总不能让他空腹喝药。

夜里须少吃不易克化的食物,吃粥是最佳选择,但闻湛吃了很久了,陆云初希望能给他做出点花样来。要说又清淡又有滋味的食物,陆云初的目光瞄准了粤菜,不如就做生滚鱼片粥吧。

广东人的饮食审美更注重清与鲜,常人听来寡淡的食材在粤菜里也能做出原汁原味的精巧,美妙的口感与味道在他们看来缺一不可。白粥要熬到滑烂,几乎看不清米粒,只有若隐若现的米花,舀起来能挂勺,倒入碗里有轻微的闷响,那是熬出胶质的粥底与瓷碗的碰撞声。

在猛火的快煮下,白粥咕嘟冒泡,下鱼片,离火,让余温将鱼片烫熟。此时这锅简简单单的清粥融合了火锅的特性,跟涮羊肉似的,可以涮烫很多荤食,但比火锅更清淡、更原滋原味,鲜甜清爽。

陆云初深吸一口香气,不得不感慨中国人民的智慧,怎么可以想出这么精巧的烹饪方法,清而不寡,一辈子也不会吃腻。

厨房里香气弥漫,白雾缭绕,太适合这静谧寒凉的夜了。

现代深夜外卖也能点到生滚鱼片粥、生滚牛肉粥等等,但是始终少了现做出来的滋味。就拿生滚牛肉粥来说,下入牛肉,在粥里涮一会儿,薄薄的肉片短时间内由生转熟,鲜味被粘稠的米浆紧紧的包裹,肉片被滚烫温度收缩的同时,醇厚的米浆渗透进了牛肉的肌理里,吃起来又嫩又鲜,还带着独天得厚的米香。

只可惜没有牛肉,陆云初琢磨着,得找时间去薅闻珏的羊毛。

她端着生滚鱼片粥回厢房,闻湛已经洗完了,靠在火笼旁边,正在烘发。在橘色火光笼罩下,整个人身上都透如烟似雾的水汽。

“快过来吃饭。”陆云初喊道。

闻湛湿发半干,听到陆云初的召唤,纠结了一下,拿起一根发带将湿发束起,提着火笼过去了。

他洗得干干净净,湿发松松垮垮地束着,这样看上去和以前不太一样,整个人都浸着一层江南水乡般的柔,是更偏向于一种松散、松弛的柔。

陆云初很喜欢他这种状态,给他乘了一小碗粥,道:“吃完好喝药。”

闻湛点点头,放下火笼,在她对面坐下。

火笼透出的橘光给白粥勾勒出一层油亮的表皮,瓷勺搅拌,米浆滑动,露出被烫得边缘稍卷的鱼片。

闻湛麻木的胃忽然有了饥饿感,他抬头看了一眼陆云初,也不知道要确认什么,等陆云初习惯性点头,他才低头开始喝粥。

粥很烫,他只能小口小口吃,偏偏又很饿,动作有些急促,被烫着了舌尖马上停下,缓一下,又继续,一瓷勺的粥要吸三口才能喝完。

米粥入口即溶,没有多余的材料,是如此纯粹的清,清到甘甜。米浆吸收了鱼片的鲜美,变得更滑,浸润骨髓,暖流穿过肺腑,浑身渐渐温暖起来,全身静脉都活络了,给人一种温柔绵长的精神劲。

鱼片考验刀功和火候。鱼片要足够薄,让粥水一裹就熟;火候要卡住,鱼片最忌烫过。鱼片与米浆堆在瓷勺上,香气扑鼻,稠糊糊的,一口下去,鲜嫩的鱼片竟和粥一样滑,肉质细腻,被激发出了最鲜甜的滋味。

陆云初叮嘱道;“只能吃这一小碗,垫垫底,不能吃多了,免得难受。”

闻湛点点头,速度肉眼可见地慢下来了,舍不得快速喝完。

陆云初也给自己盛了一碗,沐浴在火笼散发的热度中,同他一起慢慢品尝热气腾腾的生滚鱼片粥。

喝着粥,身体渐渐由内至外暖起来,浑身舒爽,四肢软绵。静谧的夜,暖和的屋子,鲜甜美妙的粥,整个人陷入一种被美味包裹的幸福感,这大抵就是人们挚爱夜宵的原因吧。

闻湛吃完后,连碗底也没放过,将粥水留下的白浆刮得干干净净,一丝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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