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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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种人,天生就和怀疑作伴,无趣地像木头,偏生周边的雷极其猛烈,除非是他自己想开了,否则,任谁都不能往前越一步。

容名笑了笑,扒着雷池的边缘说道:“三十涯有妖魔鬼怪,也有不少的人,虽然名声有些臭,但并不是外面说的那么不堪。相处久了,你应该会喜欢这里。”容名盯着他的侧脸,缓缓补充道:“我就说说,若是不中听,不用记在心里。”

陆安期抿了抿嘴,幽幽地瞥了他一眼,旋即一动不动的靠在墙边,手放在腰侧,再往下一点 ,就是他行走不离身的鎏金匕首。

容名闭上嘴巴,勾唇笑了笑。他一笑,陆安期就怀疑他看穿了自己,因此格外讨厌这轻飘飘的笑,觉得那半勾不勾的嘴巴后边,藏着一条大尾巴狼。

纵观浮世苍生,不论人妖鬼魔,他见识过的东西里,只有祝凌云那只咬人不吭声的恶狗在折磨他时爱这样。

容名看着一层恐慌慢慢爬上陆安期的脸,有点稀罕,他不由自主的想摸摸自己的脸,心想,我笑得很怪么?

他笑得不怪,但对象错了。

桥东的大平原上,同陆安期一般年纪的小妖物们此刻正风卷残云地雀跃狂奔,没心没肺的在外面趁着东南风放纸鸢,叽叽嚷嚷的笑声遍布旷野,直窜进这木屋,陆安期脸上那层恐慌便在这一片叽嘹的笑声中渐渐退了下去。

屋后竹林里系的铃铛轻轻一响,陆安期倏地望向容名,这铃铛叮叮响了几声,又歇了下去,把惊弓的鸟吓得寒毛林立。

“有人来……”容名淡定的声音被扯大了嗓门嚎过来的猪妖给打断了。

“十三爷!”猪妖从桥头就开始叫唤,一路唤到木屋前,兀自擦了把汗,抖着一身肥肉,侧身挤进容名的屋子,堆着一脸肥厚的笑,他还拿帕子擦着汗,边擦边说。

“十三爷,外面来了几个狗狗祟祟的东西,说是来找人,兄弟们不让进,他们要硬闯。您给个主意,这是该打死还是放了算了?”他说着,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陆安期,脑袋一空,话也慢了下来,心口还没炸起来,脚已经挪了过去,溜着一圈见色起意的哈喇子,朝陆安期伸出手。

“大盘。”容名唤了一声,手轻轻拍在猪妖的肩膀上,猪妖脑袋脖子都一凉,回过神来,一把削金断铁的薄刃已抵在他咽喉处,虚虚的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猪妖一动也不敢动的望着他面前这个小美人,十三爷好似一堵墙站在他后边。

是了,大家都说十三爷如今是有家室的神仙,想必这美人就是他的家眷。这么想着,他心里一凉,觉得容名放在他肩膀上的手又重又紧。

容名轻飘飘道:“小友,他天性不坏,你姑且把刀放下,大盘,往后移两步,对,再移。”

猪妖战战兢兢的移到门边,摸了摸脖子,瞧着那点血,愣了愣,豆大的泪珠霎时便从眼角滚入脸上堆积的横肉中。罪魁祸首默默的把刀在榻上擦了擦,抿着嘴,乌漆墨黑地看着容名。

这个硬茬。

容名把眼睛从他身上挪开,移到猪妖身上,徐徐道:“不妨事。你方才说那几个人在哪?”他说着,一道灼灼的目光就从背后扫了过来。

猪妖抹了把泪,道:“在镇口,说是要找一个叫峨眉的女子。”

背后那道光歇了,容名笑了笑,道:“找人可以,但进了三十涯,就得按三十涯的规矩来。”

三十涯的规矩,有苦难言者可以进,迫不得已落草为寇的人可以进,无处可去的人可以进,良善之辈亦可以进,总之,在世间寸步难行的人,三十涯会给他们留最后一个栖身之地,外面的人若是想带走里面的谁,须得这人亲口同意。除此以外,擅闯者,大多都在外面的大林子里迷路丧命了。但却没有哪个女子叫“峨眉”,若没猜错,这峨眉怕是个幌子。

容名说着,顺手把前几天买的那包糖放在大盘手上,道:“拿好,去吧。”

猪妖打开一瞧,立马破涕为笑,欢欢喜喜的出了门,容名回头看向那事不关己的东西,斟酌道:“谷中的妖物们秉性各异,偶尔会有些突出的,你——”他看着陆安期油盐不进的脸,嘴边的话落回肚中。

他直觉自己说什么,这人也不会放进耳朵里。便住了嘴,但又觉得有必要让陆安期捏着点分寸,容名接上方才的话:“万物有灵,不到万不得已,谷中的妖魔鬼怪一般不会刀兵相见,若是谁为难你,骂几声也就过去了。”

他说完,陆安期便抱着手,冷笑道:“似这猪妖,再来一次,我就打死他。”

容名笑了笑,觉得这人幼稚,嘴上却道:“言重了,你且放宽心,我出去一趟。”

陆安期收了冷脸,闷着没吭声,良久,他把膝盖一缩,下巴往膝盖上一靠,头发把脸一挡,又成了一只不动声色地剑拔弩张着的刺猬。

十三爷是个很好的神仙,不仅纵容这只刺猬强占卧榻,还很体贴的照顾这疑心鬼的感受,平常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出门必要提一声,那把刀刃抵在他腰上四五次了,他每次都是轻飘飘一笑而过,转头就像个没事人一样。

宰相肚里能撑船。他这肚,估计能开十来艘巨轮。

竹林背后的铁链下有个悬洞,每隔一段时间,容名就会来检查一遍,加个封印。容名觉得是时候了,便空手出了门,往竹林深处去,约五十来十步,他在悬崖下停脚,望着那根一眼看不到头的链子,链子巴掌宽,一头直指云霄,一头扎入地底。

地下这段链子伸进这合抱宽的悬洞,此洞深不见底,扔一块石头进去,一点动静也不会传出来。从这洞里边刮出来的风劲头十足,伴随着细弱如蚊子哼哼的声音,时不时钻出一股滔天的鬼气。

从此处下去,便是阿鼻业狱。

五万年前,他被贬来此处,头一件事便是守住这根链子,预防下边的恶鬼逃窜出来为祸苍生。

但这些年诸侯争霸,腥风血雨的斗一番,斗得人仰马翻,累累的冤魂战鬼把地狱的黄泉路都给挤爆了。

至于投胎,如今死的远比活的多,大多数婴儿还不足月就被扔了,早夭的数不胜数,一个新鬼要再世为人,少说也得轮到千八百年后。

地狱鬼多了,便有些照顾不过来,常有狡诈恶鬼混在挤挤攘攘的鬼魂中,摸着这根链子上来。

容名在悬洞上设了道结结实实的封印后,往后退了两步,看了看,觉得没什么问题,便原路返回了。

那悬洞下,刚爬到一半的恶鬼红着眼睛,阴毒地看着洞上边的封印,利爪在洞壁上狠狠一抓。它瞎猫碰上死耗子,竟然抠掉了一块铁石,恶鬼呆了呆,又往石壁上扒了几下。

黑暗中,双眸通红的鬼一边抠石头,一边眯着眼睛起来,恶毒的对着上边的封印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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