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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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城的战事距今,已经过去了足足有一个星期的时间了。在这七天里,姗姗来迟的风声可算是吹遍了整片大陆,令那一场未果的战争变得人尽皆知,不过,一场既是尘埃落定了已经有些时日的战事,自然也没能在民众中掀起多大的风浪,在约莫充当了两三天的茶余饭后的话题之后,襄阳城这座边境偏城,就已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提前得知祸患的消息,并趁乱离开城镇的贵族再没有回来过,至于那些等到亲耳听见马蹄震慑九霄后,才得知居然已有战争杀到跟前的平民百姓们,不单止伤亡屈指可数,他们更是趁了城内易主的东风,向那一批在明面上和声和气,暗地里却飞扬跋扈,天天变着法儿来欺压百姓的贵族手中夺回了那些向来都属于自己的财产。

只不过,与襄阳城几乎隔了十万八千里远的琉璃村,对于这么个远在天边的八卦,自然没有啥闲情去理会的。这儿的老百姓依旧过着简单而纯粹的农耕生活,趁着秋意渐浓,许多人都纷纷动员起来,自告奋勇地跑向那已是金黄一片的稻田,在此起彼伏的爽朗笑声中,享受着只一年一次的大丰收。

鱼店老板原本还想着要留在自家店里看铺,以防止又有某些人跑来作那“浑水摸鱼”的勾当来着,可转念一想,那瘸腿拄拐的小混蛋又好像已经很久都没有出现过了,一番思索过后,再加上亲弟弟时不时的卖力吆喝,一年四季都光着膀子的鱼店老板终是眺望向那已经泛到村子边缘的金黄海洋,心想着难得有这么一次硕果累累的丰年,万万不可浪费了!至于那瘸腿家伙如果真的跑来偷鱼的话,就破例让他偷这么一次好了。

一边这么想着,老板一边取出了一直都藏在桌子底下的蓑衣,往空中这么一挥,一开始还是四四方方的草衣当即绽放出原有的蓬松写意,老板顺势举起两只手,正好接住了飞空的蓑衣,轻轻松松地就完成了自个儿的变装。

“俺来咯!”摘下挂在门边仍是未老的镰刀,壮汉大大咧咧地往金黄色的稻田扑去,满面的春光笑意更是完全无法自控。

等到老板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远方,甚至是在经过了足有半日的操劳并满载而归后,他所担忧的那个可能会趁乱摸鱼的瘸腿男子,至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

那金黄色的飘香稻田虽然块块都有名有姓,但当地的居民早就在潜意识里把那儿当成琉璃村的共有财产,很早就没有计较说哪一块田就一定要属于哪一家人了。

由是,农民们在进入农田的时候,也都往往不走寻常的阡陌小道。青稚未退的少年们或许会一边抄着锋利的镰刀,一边踩着片芭蕉叶从斜坡上一路滑到田里去,落到哪里都无所谓,讲究一个随遇而安;正值壮年的大老爷们,则多半会从最远处的稻田开始收割,将贴近于村庄的几块金皮留给绕有余力想要帮帮忙,或是想趁机感受一下年轻生活的妇女与老人们打理。

进入稻田的方式都已千奇百怪,那么在心满意足时的回归,多半也会有各自不同的路数,但今年却不太一样,今年的农民们,不论男女老少,反倒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由正门进入村子。

在琉璃村的正门,矗立着曾无比热闹,却在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中被毁于一旦的客栈废墟。现如今,那些散发着难闻焦糊味的褐色木材都已经被自告奋勇的村民们移干净了,可就算是这样,村民们记忆中的热闹非凡,也已经回不来了。

曾几何时,在大丰收之后,村民们最喜欢的,莫过于来到这家客栈,叫上几盘小炒,就着那可谓招牌的米酒,畅谈畅饮中又谈笑风生,何其快哉!这样的习惯多年几乎雷打不动,怎奈何这项已是传统的活动,却在今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连带着承载多年回忆的客栈一起给烧成了废墟。

尽管村长至今仍是坚持说那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老板娘不过是下落不明而已,但毕竟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天了,越来越多人也明白到村长那始终坚持的一面之词,不过也只是充满美好的臆想与冀望罢了。

那场大火,的确焚尽了客栈里里外外的所有。因此,当村民们背了个满满当当,从金黄色的稻田功成身退之后,他们总会心照不宣地在客栈前驻足停留,每一位停留于此的村民,总会从竹筐上取下那一捆经过精挑细选后,堪得上精华二字的稻米,将之小心翼翼地平放至客栈门前。

不曾是祭拜,只会是缅怀。

等到夜色来临,仍然在客栈前燃烧着金黄色赤焰的稻米已经堆得宛如寻常人家的大门般高了。

“掌柜的,什么时候回来弄米酒啊?太久没喝了,咱们都馋了好久了呢。”最后止步的,是一位已然年逾古稀的老人。只见身体仍算健朗的老人左手拎着一捆稻米,右手则握着一盅装有古井泉水的陶壶,再也经不起岁月洗礼而显出佝偻的背影徐徐下蹲,将这两份赠礼满怀敬重地摆放在地面上。

老人保持了有一会儿的半蹲姿势,轻轻的啜泣声在暮色晚风中显得格外惹人瞩目,但却并不令人感到奇怪。因为但凡是从这客栈门前走过的,没有一个不会眼泛泪光。

“你看,东西我都给你备好了。”缓缓支棱起身子的老人擦去脸颊上滚落的温热泪珠,向着晚风中的昏暗废墟柔声道:“就只等你回来了。”

“大家都等着你回来呢。”正是琉璃村村长的老人将双手负后,仰望着客栈那已是残破不堪的棚顶,语重心长地呢喃道:“大家都等着呢。”

“村长,天冷了,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今晚您可是要主持篝火晚会的,这儿这么冷,要是一会儿着凉了可就麻烦了。”一位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从后头跑上前来,一边将自己那份稻米连带着村长的那捆一并举上草堆的最顶峰,一边好心地提醒道。

“好好,咱回去,回去。”老人刻意侧过脸,等到面上的悲戚不再那么明显后,这才重新转向那位年轻人,点头答应道。

一老一少的身影就这样渐行渐远,迎向那逐渐燃起璀璨火光的村中广场。

琉璃村每年秋天都会举办这么一场名为“金天”的篝火晚会,既是为了感谢上苍的恩赐,又是为了给村里的居民们提供一个认识彼此的机会,增进彼此之间的感情。

由于金天往往都是在秋收的最后一天举行,其规模之庞大,也就自然可想而知了。在琉璃村里,金天的声势之浩大,甚至超过了别地过年时的热闹非凡。

当足有三人高的圆木燃起明晃晃的火焰,早早换上家中最为昂贵的衣装的居民们旋即齐聚一堂,围坐在那团象征着秋瑟瑟的金焰,按照一定的节奏拍起手来,清唱起乡里的歌谣。

“夏日茫茫,天上朵朵云霞亮;秋风送爽,田中一片金黄黄……”

“……琉璃男儿哟,俯身拾庄稼,琉璃女儿哟,抬手捡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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