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苏(1 / 2)
灰色的世界,飘零的气旋。这里的一切就好像是与“生命”生来就格格不入。哪怕是温煦的春风,在途经灰色的沙漠以后,仍然会被其用肃杀与枯燥加以粉饰,并将其中的生气尽数剥夺,使其最终成为死气沉沉当中的一部分。世间万物至此均无法逃离躲避,这就是它们的宿命。世界强加给冥界的宿命。
世界的深处,有一窟纯以手臂组成的深渊,无数张大开的手掌犹如溺水者拼命索求着生的希望,但无论其怎么努力,却始终无法救自己脱离深渊苦海,到头来,反倒是对外展示出一种要将前来救援的一切事物吞噬殆尽的凶恶。
这便是深渊。是那本就环境严峻的冥界中的绝死之地。一如既往的荒芜死寂到此会被那些无穷尽的手全数收入麾下,然后湮灭成渣,再不复存在。不论是气流也好,气机也罢,抑或是只要命枢不曾毁坏就能无数次复活的冥界中人,任何事物来到此处,都逃不开由法则层面径直赐下的必死玄雷。
这是冥界处处成型时,就被某位大能以一剑劈开的底蕴所在,是整个冥界赖以成型的绝对根基,同时又是任何人哪怕究其一生也终是无法破除的坚硬枷锁。归无期,无期归。自打冥界与主世界划江而治,并泾渭分明的那一天起,这灰白而又荒诞的世界就已经注定不再可能回到曾经的生活了。
“呼——”悠久而绵长的吐息从那由无数双手掌铸成的地陷中幽幽传出躁动,不多时,便见那些原本向内收拢的手臂届时却是向外围渐渐呈现出一种不断在膨胀中隐约浮动的动态。就像是冥界傍依着深渊而成型一样,此时此刻,在那万千手掌持续不断的收缩并拢之中,一股澎拜的气机应运而生,并随着波动一起向外徐徐渗透。
起初,它还不甚起眼。就好似偌大沙漠中的一滴雨水,仅在瞬息便被四周围的贪婪凶煞给蒸发殆尽。但这点“雨水”最多也只算得是身先士卒的开路先锋,虽然身死,却又为后人切切实实地铺出了那条康庄大道的最佳雏形,无数翻涌的气机开始紧跟那不畏生死的雨水步调,自那万千掌心的最深处蜂拥而出,且如日方升,不消片刻,便见在那历来千百万年中都可谓是难得一遇的凌烈光束自深渊最低点扶摇直上九重天。
在无数指头的抓握拿捏中,一道灰发的身影正昂首阔步。来人浑身上下的气息都已不再属于常理可断的范畴,那种神秘的色彩,古来罕见,乍看仿似活死人般的苍白虚脱,但间中却又有比肩万千气象的磅礴气魄。
虚弱与强悍并存于这一个人的身上,却又出奇地不显得违和,自打出生在世以来就注定要处在对立面的两种气息,这会儿,竟是映现出缠缠绵绵的相辅相成之意,毫不做作的和谐以风动落到他的身上,连带出奇异至极的光芒。
古往今来,唯有置之死地方能后生。那对于整个世界都已算是亡命之徒的冥界来说,接连叠加的两种不同死亡,又是否能够为那唯一的君王带来极致的增幅呢?
在深渊中拢共有九十八次濒临死亡,却在最终生生凭借着本我强大而又固执的执念数次卷土重来,并最终完成“死而复生”的壮举的列君生现时还不知道的答案,但至少有一点,列君生心里明白——自己已然脱胎换骨了。
十字连珠的那一天,他被剑圣斩断了自己重生的能力,从那一日败逃回冥界开始,列君生就几乎每天都惶惶不可终日。
从古至今,他作为冥界的君王,之所以能在凡间屡次掀起惊涛骇浪,所依靠的正是那三串红珠赐予自己的,可媲美永生的极致能力。向来引以为傲的绝学,却在凡间为凡人所击破,这对于素来眼高于顶并目空一切的冥界君王来说,绝对是一柄直击心灵的重锤,一举粉碎了其心间经由千百万年的日积月累所积攒下来的骄傲。
那一段岁月,列君生经历了很多个第一次。第一次怀疑自己;第一次感到恐惧;第一次茫然无助……
就连当年那个手持归无期,并以一人之力逼退十万骑兵,进而一剑开辟出冥界的“神明”都没能带给自己的无力感,却在那一日由一位不过世间为之冠名为“剑圣”的凡人一手在其心头铸就。犹有胜者,那人更加将这一抹痕迹如同烙印般深深地刻进了冥界君王的心中,以至于当列君生每逢内视经络,看到那散落在血脉中的破碎红珠时,总会因而心生胆怯。
那是至暗的时刻,那时候,连一直以来支撑着他一路前行至今的理想,都在那绝对的阴霾笼罩下变得黯然失色。对于一直把自己锁在囚笼之中的列君生来说,就算是后来又有了还是一字的幽的鼎力相助,包括其伏线长达数十年的布局,到头来,也没能让这位冥界的君王从阴影之中走出来。
那时候,为一字幽正式赐名仲念幽的列君生,其实就已经抱有必死的决心了。逐渐蚕食灵魂的绝望与无力让列君生对自己一直以来所抱有的理想失去了信心。那原本五彩斑斓的理想,终是蒙上了一层与世界如出一辙的灰暗。
只是,当他莅临深渊,并直面当年那断剑归无期的幻境时,看着当年那个稚嫩的自己纵使还不曾拥有血珠所赐予的重生之力,却仍要拼着身死的可能带领众将逼向那传说的神灵。听着那从自己嘴里呐喊出的鼓舞士气的黎明战吼,不过是回到了曾经的一无所有的列君生突然觉得自己仿佛找回了什么东西,那是曾经的理想,那是属于自己的,最为纯粹的初衷。
是啊。
毕竟在还没有冥界的寰宇世界,他也曾是一个身无分文的糙汉子啊。明明那个时候的自己就已然拥有了殊死一搏的决心,怎么偏偏随着实力的增长,连这样的觉悟反倒还变得不胜往昔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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