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难(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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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到了四年的道歉并未打动雷春晓,但对于许皓月而言,这是自我救赎的唯一方式。

雷春晓没有出言刁难,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冰冷的眼神里有积攒了多年的怨气。

沉默许久,她从鼻腔发出一声冷哼,带着雷秋晨转身离开了杂物间,将大门摔得震天响。

陆成舟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扶起许皓月,把她搂进怀里,久久不愿放开。

“是我不好。”他喃喃低语。

他无比懊悔,没有早点发现雷家姐弟的异常,没有在校门口将他们拦下,没有在第一时间冲上看台,将雷秋晨的嘴捂住……

许皓月在他怀里轻轻摇头。

“不怪你。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所以现在……”她仰着脸,如雾的眸子凝望着陆成舟,眼底弥漫着厚重的疲惫,“我反倒释然了。”

陆成舟神色忧虑:“你想过后果吗?”

雷春晓让弟弟当众揭露往事,无非是想让许皓月在众人面前颜面扫地,被同事排挤,被学生厌恶,被村民谩骂,被社会性死亡。

她将来的日子,会过得非常煎熬。

许皓月扬起唇角,笑意恍惚,轻声说:“不管什么后果,都是我应该承受的。”

两人从杂物间出来时,操场上的村民已经散了,陆成舟没来由地松了口气。

“先回家吧。”他牵起许皓月的手,不由分说地往外走,“回去好好休息。睡一觉这事就过去了。”

“不行。”许皓月脚步一顿,从他的掌心抽回手,“下午还要开会。而且,明天就要正式开学了,我得提前准备下。”

按照惯例,每年开学典礼结束后,李校长都会组织一场教职工大会,交代这学期的教学任务和工作安排,所有老师都得到场。

陆成舟回头瞥了一眼半塌的教学楼,心情莫名烦躁,“学校都这样了,还怎么上课?”

“李校长说,村里有几户人家常年在外打工,房子空了好多年,可以借给我们当教室。她都跟那几家商量好了。”

陆成舟没吭声,但脸色沉了几分,看得出来情绪不佳。

许皓月声音温软,解释的语气里带几分轻哄:“学校今年有个女老师怀了二胎,马上就要请假了,李校长让我顶她的班,还要再带一个班的班主任。今年有些忙,可能没有太多时间陪你,对不起。”

“……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成舟脑子很乱,糟心事堆成一团,听到她的道歉,心里又开始隐隐抽痛。

迟疑片刻,他才说出自己的担忧:“我怕别人会为难你。”

许皓月默然,“那也没办法。”她怔怔地盯着地面,嘴角泛起苦笑,“别人要打要骂,我都得受着。总不能一辈子当鸵鸟吧。”

陆成舟用力摁了摁眉心,烦躁的情绪溢于言表,“要不你先请几天假?等过阵子大家都忘了这事,再回来也不迟。”

“不。”许皓月拒绝得很坚决。

陆成舟有些气恼。他发现,这姑娘一旦固执起来,谁都劝不住。

他无可奈何,却忍不住心疼。

许皓月心里清楚,固执是她对抗这个世界的铠甲,她可以什么都没有,但不能没有那一股子倔脾气,那是支撑她在暗夜中独行的唯一火光。

然而,就在她决定坦然面对众人的非议时,李校长把她叫到办公室,一句话便浇熄了她心头的热血:“我放你一周假,你好好休息,下周再回来上课吧。”

许皓月当即提出质疑:“我不累,为什么要休息?”

李校长看着她,眼神意味深长,半晌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小许啊,我对你没有什么意见,但是咱们小地方啊,人言可畏。你是没听到,散场的时候那些村民怎么说你的……”李校长欲言又止,看向她的目光近乎恳求,“你还是先去避避风头吧,你的课我找人顶上。”

沉默许久,许皓月终于点头。

这一整天,她觉得自己像只斗鸡,跟杨欣然斗,跟雷家姐弟斗,跟陆成舟斗,现在还要跟李校长斗。

斗到最后,身心俱疲,一败涂地。

从办公室出来时,她看着坍塌的教学楼,眸光微动。

“李校长,上午是不是没有组织募捐?”

被雷秋晨那么一闹,开学典礼被迫中止,原定于典礼最后进行的募捐活动也没了下文。

李校长无奈摇头,“这事你别操心了。”

许皓月不假思索地说:“雷秋晨这事是因我而起,所以,募捐的钱我来出吧。”

“小许,你别这样。”李校长蹙眉盯住她,神情前所未有地严肃,“我知道你家里有钱,但一码归一码。这钱,该由谁出就该谁出,不用你来当活菩萨。”

第一次被她用这么严厉的语气训斥,许皓月顿时噎住,眼圈渐渐泛红,无力地张了张嘴,嗫嚅道:“我只是想做点什么,让大家不那么恨我……”

李校长轻轻叹气,语气缓和了几分:“小许啊,你要记住,这世上最容易收买、也最难收买的,就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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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盘旋,陆成舟开着车,不时侧眸望向许皓月,眼底隐隐担忧,几次欲言又止。

车厢内一片静默。

许皓月怔怔地望着窗外,青翠山色绵延不绝,李校长的话还萦绕在耳边:

“你可以给雷家姐弟一大笔钱,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你也可以给这些村民一点好处,让他们不再骂你。但他们心里真的会原谅你吗?用钱来收买人心,当然容易,谁不喜欢钱啊?难的是以心换心。”

以心换心……

许皓月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长长叹了一口气:“好难啊……”

陆成舟腾出一只手,摸摸她的头发,声音很温柔:“别怕,还有我。”

许皓月侧眸看着他,忍不住鼻头一酸。

“你说,我是个恶人吗?”

陆成舟将车缓缓停在路边,侧身凝视着她,深沉的眼眸里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当然不是。”默了片刻,他轻声开口,“你只是一时犯傻,再加上运气不好,才惹上这堆麻烦事。归根到底……”

他靠回椅背,目光悠远地望向窗外,过去种种在脑海中飞逝而过,眼前的青山亘古沉默,整个世界静谧无声。

“是命运。”

“对啊。”许皓月一笑,自嘲又无奈,“是命运。”

回到家,陆成舟将许皓月抱到床上,坐在床沿,俯身端详着她,眼神深邃而温柔。

“阿许,别多想,睡一觉就过去了。”

许皓月头晕脑胀,低低地应了一声,便昏沉沉睡去。

也许是终于卸下防备,高度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这一觉,她睡得极为安稳。

惺忪睁眼时,窗外日头西沉,余晖斜斜地洒满房间,像一个琥珀色的梦。

她一时恍惚,竟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门外传来“滋滋”的炒菜声。

许皓月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起身,打开房门,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瞬间勾起了她的食欲。

她走到厨房,斜靠在门边,静静看着陆成舟忙碌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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