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诺(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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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二十二年,子建因为众多事端而生生失去了宠爱,子桓如愿被立为世子。从那次的事情之后,甄洛更加清冷郁郁,她几乎不笑,每日只躲在明瑟居中清净度日。郭熙深得子桓之心,她天性活泼,聪颖非常,自有小家女子的灵巧。不似自己,端持自许,放不下骄傲,放不下自尊。可若是这些都放下了,拿什么安身立命呢?

三年间,他们很少见面,即使见面了,也不过是尴尬。原本情浓的人,忽然就失去了情意,比陌路人还不如。至少陌路人是有善意的,可是他们之间只有无穷无尽的怨,还有依稀的恨。或者说,恨是单方面的,她只有失望。

建安二十五年,一世枭雄魏王曹操薨逝,子桓如愿以偿的即位为魏王,亦袭丞相之位,改元延康。但是这哪里阻挡得了他的野心,此时他已大权独揽,半壁天下皆在他的掌中,冬月,没有人能够阻止汉家的国祚终结,绵延四百年的汉家天下终究落到了曹氏的手中。三次禅位之后,他登临至尊,改元黄初,定都洛阳,大赦天下。

所有人都去了新都,可是她偏偏被留在了邺城。

冬日的邺城气候寒冷,夜晚衾凉枕寒,一觉起来才发现庭院里落满了皑皑白雪。大雪仍在继续,鹅毛一般空中盘旋飞舞,天地寂寥,仿佛只有雪花热闹如斯。她披着厚重的狐裘,踱至庭院之中,院中的红梅花猎猎绽放,在一片苍白的环境中,娇艳夺目。甄洛命侍女折下几枝回屋插屏,生着圆圆脸蛋的侍女年岁甚小,一团孩子气,她看了看其他人,才想起来,留守在邺城的除了她,就只有为数不多的老弱病残了。他们都是被放弃了的人,不配与繁华作伴,衬不上新朝的欣欣向荣。

听闻,献帝将两个姿色倾国的女儿也献给了新帝,一并封了夫人。曹丕身边一时间美女如云,皆受到了无限宠爱,却没有人能越得过郭熙,她被封了贵嫔,在没有皇后的前提下,她便是后宫中的绝对主人。大家似乎都忘了,新帝的正妻还活着,就在邺城。

“曹氏出身卑微,自然喜欢以贱人为尊。凭郭熙的身份,也配!”贴身的侍女愤愤道。甄洛示意她噤声,环顾左右,虽然空无一人,但谁又知道是否隔墙有耳呢?她的存在毕竟是个不光彩的事情,一日不死,便会让新帝如鲠在喉。眼下风声鹤唳,一点错都会万劫不复。

何为贵,何又为贱?中山甄氏百年大族,诗书世家,天下显贵,否则当年袁氏也不会费尽心力求娶于她。可是那又能代表着什么,袁氏一覆亡,没有人会在意她是不是贵女,她终究像所有的战利品一样落入别人的囊中,以卑微之姿换得宠爱和怜惜。可惜,她连卑微都装不好,骨子里叫嚣的骄傲让她不伦不类。

贵女身份,除了满腔的诗书,满心的礼教,就只剩下一身的不甘和疲惫了。

雪还在下,一直持续到了年关,积雪封了路,街上少行人,整座邺城空寂如死城。这个年,原来寂寞如斯,没有丈夫,孩子也不在身边,好像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她还是那个战乱流离的孤魂野鬼。

新年的傍晚,雪终于停了下来,甄洛坐在窗边抚琴。户牖微敞,露着外面的白雪红梅,手虽然冷,心却平静。然而就在这时,她看到了对面的屋檐下,站着一个人。平日里的衣章华美被简朴素衣取代,头上没有戴冠,只以青色的纶巾束发,俨然一个清秀俊逸的文人。

没有想到他的到来,在这样敏感的时候。不用想也知道,他的哥哥终成胜者,他的日子必定是不好过的。可是他却骤然来了邺城,来到她这里。他们两个之间,如果不隔着那么多的口舌是非,该是一时知己。伯牙子期隔着身份地位,以高山流水遇到知音,如果隔着性别呢,是否能从诗的字里行间读出相似的心境和追求?

她没有慌乱,反而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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