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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一结业式那天,穿着一袭白色雪纺洋装,像是天使一样的陈榆,就是说着这句话,然后降临在我那原本不信神的人生。
我始终在猜想,她所谓「你们的世界」,这个「你们」到底是谁。
如果指得是我跟老孙,我们的世界,也只比同龄人匪类了点而已,称不是寻常可见,却也不是绝无仅有,不至于让她这么针对;
但若是指我们这些「凡人」的世界,那就更说不通了……
毕竟我跟老孙都没有祷告的习惯,怎么会惹得像她这样的天使的青睞?
不过想不通归想不通,她要搞得这么神秘,我总不能就真的当作神啟。
「还不是『我们』的世界吗?」我低头道,陪她打起了哑谜。
「还不是。」陈榆晃了晃脑袋,犹豫了一下又道:「还……差得远。」
她忽然抬起头,盯着我问道:「文浩你爱她吗?」
这个「她」,自然是指刚刚才黯然离场的黄伊柔。
我有些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却架不住眼前女孩认真的目光,只好撇开视线说道:「爱过。」
「为什么不爱了?」
「淡了……?」我很直觉地回道,只是话才刚说出口就有些后悔,只好又补了一句道:「或是因为爱上你了?」
我心里暗骂自己反应慢,要是老孙在这里回答,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讲出后面那句。
陈榆瞇了瞇眼睛:「你爱我吗?」
「爱啊。」
对于这个问题倒是没什么犹豫,只是回答完后,我的心底忽然涌上一阵不详的预感,只好强作镇定地笑了笑,然后苦涩地开口道:「你呢?」
陈榆没有回话,只是低着头,静静地看着地板。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她的沉默,比起跟黄伊柔分手还要令我悲伤。
只是她没有让我悲伤太久,她便仰起了脸,很认真地看着我道:「我跟文浩之间的……是爱情吗?」
「你觉得不是吗?」我反问。
「是的话,你怎么还让我跟孙做爱呢?」
我一时语塞。
她坐在那边看似人畜无害,只是问题却有些诛心。
我耳边彷彿传来倒数计时的声音。
「誒--明明就是你说要4P的啊?」--我很想直接这么回答,但我没有,因为我知道她问这句话,要听的不仅仅是这么显而易见的答案。
滴答。
或许她想从「我为什么让她跟老孙做爱」这事,来确定「我们两个之间是不是爱情」?
所以重点不是她为什么会跟老孙做爱,而是我为什么会同意她跟老孙做爱。
滴答。
我背后顿时出了一层冷汗。
因为我忽然想到,让自己的女朋友跟别人做爱,本来就是一件很不合常理的事情。
难不成我们两个之间的根本不是爱情?
滴答。
不!不可能!
不管是不是爱情,就冲着她刚刚沉默时,我心中浮现的那股那差点撕裂我的悲伤,我就敢肯定非常地在乎她。
那,为什么我会让她跟老孙做爱呢?
滴答。
她的问题就像是一个快要爆炸的炸弹,只有剪断其中一条线能让它停止倒数……而我他妈却连把剪刀都没有。
滴答。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卡喀……!
「不过男人都是这样,禁得起风雨,却禁不起平凡……幸好我早跟老孙说过,我们之间不谈爱情。」
张子寧那清冷又刻薄的声音在我耳边炸响,我脑海里瞬间闪过那抹七分淡然又带着叁分鄙夷的笑容。
「……幸好我早跟老孙说过,我们之间不谈爱情。」
「……我们之间不谈爱情。」
「……不谈爱情。」
或许是因为笑容的主人稍早前说过这样的话,陈榆才会对我们之间这种关係,到底能不能称得上是爱情而感到了怀疑?
此时此刻,我觉得我好像知道了陈榆为什么会问出这种问题。
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十九岁的少女。
我们在一起以来的确调情做爱的多,谈情说爱的少,就算她有着天使般的容顏跟救世主般的胸怀,她也会有这个年纪该有的迷惘,还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无理取闹。
面对这种状况,我要做的根本不是顺着她的话,跟她讲道理。
我要做的只是让她相信,我们之间的是爱情。
我在心中快速復了一次盘,肯定我的推测没有太大紕漏后,终于小心翼翼地斟词酌句道:「爱情不是流水线的產品,它的模样有很多种,如果我们在做的事情,是我们都希望这样做的事情,那我们之间的爱情就是长这个样子。」
我嚥下了最后一个「吧」字,就像是被老师叫上台的学生,在给出自己的答案后,等待宣布对错时的屏气凝神。
陈榆瞇起眼睛,似乎也在想事情,良久后才慢慢说道:「那假如有一天,我想跟一个你不想让我跟他上床的人上床了,我们的『爱情』还会像现在这个样子吗?」
我心一沉,脸上却还是故作风轻云淡:「这种事要互相讨论过……就像老孙、子寧、曼寧……都是我们两个都同意的吧?」
「如果我还是偷偷跟他做了呢?」
我心又更沉了一些,终于控制不住自己,让回答的口气变得冰冷而生硬。
「那我可能会有些不太开心。」
「只是有些吗?」
「好吧……是超不爽。」
女孩似乎因为我的坦率而感到开心,皱起鼻子笑了笑,又问:「那如果你很想跟一个人做爱,我却不同意呢?」
「那我就不跟她做爱。」
「你会偷偷跟她做吗?」陈榆瞇起了眼睛:「在有可能会因此失去我的情况下?」
我看着眼前那就算脸上糊满了鼻涕跟眼泪,总是整整齐齐的齐瀏海变得乱七八糟,却还是正到一塌糊涂的女孩,坚决又自信地笑了起来。
「不可能,世界上应该没有这种人,值得我失去你。」
这话倒是发自真心。
失去了一个她,却能跟你在一起,这样已经够好了。
陈榆似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停止了这场令人差点窒息的答辩,乐呵呵地进厕所洗脸去了。
我松了一口气,缓缓地坐在床沿上,准备点一根菸压压惊,但又想到某个我还没得到的答案,连忙起身喊道。
「你爱我吗?」
「……」
女孩没有回答,又是一阵令人心痛的沉默,只有水龙头的水,哗啦啦地流。
然而就在我情绪崩溃的前一秒,从那扇紧闭的门后竟幽幽地传出了一句歌声。
那是一首很老很老的歌。
「如果这都不算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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