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炙透(1 / 2)
许青生的消息自这始初几年来断断续续,近些年来则是彻底断了。
她或许已无执念了罢?对着一个无法回复的电话号码,倾诉这么多,还不是因执念么?
也许在许青生心底,这号码早已无人使用,所以抛却了罢?
她的最后一条消息是。
:#叁年前。
消息的内容是什么?
“我拿了通知书,是休克利音乐学院的。你不知道,我等录取书时有怎样怕你生气。
现在我出息了,也考上了很好的大学。你生我的气么?你还走么?当年的事,你还瞒着我么?”
宋清驹这旁,有孩子啼哭声。
这一清冷女人这几年来似乎胖了些,胖在肚腹上,慢慢地撑起一点分量。
因什么胖?孩子已有不多四岁,已经会走,摇摇晃晃地走一会,而后便倒在宋清驹膝上,但并不讲话。
这孩子分外漂亮。
宋清驹见她来,则淡淡地讲:“长生,学学你这父亲。别闹了。”
学什么?学这父亲,叁年了未与她再联络么?宋清驹并不怨她。
这条路是她自己选,这孩子也是她自己选择生下来。
这孩子的姓与名,也是她自己起。叫做“许长生”。
她竟也会黑色幽默地想,打趣着自己。许青生的母亲叫许观生,许青生则叫许青生,她们家尾字都是生,那么这孩子便也蹭个生字,唤长生罢。
长生,长生。险些要了宋清驹一根命。
这小孩子,不仅麻烦,且也挑食。不吃辣,也不应允很淡的菜式,吃奶也不吃除宋清驹之外的奶。
这女人太辛苦,当时她护士手中接过孩子时,险些遭这丑娃吓晕过去。
当真丑透了,五官歪扭,肌肤都挤于一处。完全不似许青生半分影子。
如今宋清驹早已同家内人闹掰,便独自出来一人带这孩子。单亲母亲带孩子么?总疲乏。
不仅如此,工作之中也并非方便,好容易央到说是可带孩子教书的地方,她乳尖工作时却也总会渗些乳汁,浸透衣裳。
这时便仅好将这孩子取出来,叫她替这乳尖上的乳做处理。
这几年内,有时,宋清驹也会想透了许青生。
做梦想,为了孩子死活多吃些餐时想,工作时有时看着堂下学生,也会想。
她想,想许青生近日还好么?是否出息了?音乐之路可否顺畅?还是不做音乐了,投身进凡庸?
……倘若她们还在一处,会发生什么?应会平淡地幸福罢。许青生定会对这对会流奶的乳爱不释手,每日夜里上过课,都有回家同她轻声地讲要吃乳,也定会同要吃乳的许长生争风吃醋。
她定会在手术室外惦记着,也会哭着同她讲以后一定都要戴套,不要她生孩子了。
她定会……
想她。
想她。
想她。
……无法不想她。
宋清驹本便逼仄的心房,如今只得为许青生这一人分分寸寸地挤满。
许青生还有余下的些许身子进不来,那怎么办?便仅好涨进宋清驹的骨头缝里,叫她骨缝里也紧紧地,满当当地呈着喜欢,想念她。
如今宋清驹老了,已然叁十几岁,再不复青春风华,更加风尘又沧桑。
许青生还会贪她么?胖了些许的肚腹未有以往马甲线做支持,穴也因生子松垮的不成样子。
这幅脸呢?女人自镜前,寡淡地看。
这张脸也遭时光吞没,年轻时节她墨眸眼底呈着分外高贵的清冷,如今呢?则是呈着说不尽的故事。
她有太多经历可讲,却又将太多经历深藏。唯独一双眼,似乎是倾露她心事的嫁妆。
宋清驹真正做到了做是一位避风港,她似乎天塌也能撑下,瘦削的身能撑得住太多东西,唇舌也利落。
为了这孩子,皆是为了这未有父亲的孩子。
她托着这孩子,给她上了户口。那时她甚也不懂,自许多地方问个遍,唇都磨破,险些才得来了能上小学的机会,不做黑户口。
她也在课堂上,道:“我是宋清驹,你们的语文老师,从今以后也是班主任。倘若往后有事,请联系我。老师永远是你们的避风港。”
她做那么多人的避风港,也带走一届学生,要她们从她这避风港内出去,去面对风雨,雷电。
许青生许是她最早放开的船。宋清驹最愧对便是她,她有时觉得自己是正,有时翻看着以往消息,却也手颤到想当下投江。
她做什么这么狠心?这段关系已然了结了,理她也无妨,这许青生纵是再胆大,能找得见什么?
找不见。
她只需藏。
若不是当初家中逼紧,又恰巧得知有了孩子。
若不是当初有人如此轻易怂恿她。
人做了母亲,许是会变的罢。多愁善感,嗯?
今日中秋,合该团圆。
无青生,无法回家。她便如此,将长生提起来,阖入怀中,一遍又一遍地,耳语似的呢喃。
长生。
长生。
……青生。
谁晓得她独身自纷乱的暗中,闭着眼睛摸乱光?
许多光线灼伤她,许多光线她触不了。她一双手遭惩戒,遭烫伤,却也总摸出了门道。
她是瞎子,在这一场人生之中,谁都是瞎子。
瞎了眼,无法看,无法洞悉,无法知晓这一抉择后,下一步会是什么。
说是避风港,实际都在这纷乱的暗里找光,避风港也不过拿命朝前抵,不过是人比光线更加滚烫。
“长生,你晓得年年离恨有多少?”
许长生生得一双粽的眼,此时也分外浅淡。她不答,做是闷的葫芦,只晓得朝母亲怀中靠。
“你,坏蛋。”她道:“你叫错我名字,还弄丢爸爸。”
“你是坏妈妈。”
是啊。宋清驹妥切地抱着长生,将视线投很远,但狭小的室内却让她目光碰了壁。
她这房间,便似是她心房一般矮,似是她心房一般窄,只得容下宋清驹与许长生两人。再多便容不下。
再探视线,也会碰了壁。四面无光的环境里,许长生是极其白的,白的有些病态。
她也怕鬼,怕蟑螂。宋清驹怕的,她一概全怕。
她需要一个父亲,需一个父亲架起她的胆量。而宋清驹却将她的父亲弄丢。果真是坏透了。
宋清驹晓得她坏,晓得透彻。
“胡说八道什么?嗯?”但面上却只得维持着,也不曾哭过:“不是与你说过么?你父亲嫌你不乖,同你有嫌隙,不要理你。倘若你乖,去睡。她总会来找你,不晓得么?”
实际上是什么?许青生永远也不会再回来,宋清驹才是遭彻底抛弃的那一犬。
“不要。”
许长生低低地叫:“骗子。我这么乖,我好乖了……”
她的确乖透了,不吵也不曾闹,仅是挑食的过了分。
咸不吃,淡不吃,只央着吃甜。晓不晓得?她母亲不爱甜。
“爸爸做什么还不回来?”
做什么还不回来?童言无忌,问那般多,要人如何答?
无法,谎话扯太多,总圆不住。
总有一天这孩子会来问,我的父亲是谁?她还会不会回来?是不是离婚掉了?
女人观着她,乌黑的不止是瞳,仍有墨透的发丝。
她依旧美,依旧模样高贵倾城:“既然乖,为何不去睡?嗯?坏孩子深更半夜,要变成蟑螂孩被螳螂吃,晓得么?”
可偏是她面无表情地讲蟑螂时,尤为吓人。
许长生遭这说辞骗过许多次,此时也依旧是怕当做是蟑螂孩,被蟑螂吃掉。
可骗了这么多回,也该有所觉悟了。例如说是识破阴谋诡计?嗯?
她也有例如。
于是她一张小脸绷得紧紧,道:“……你每次都以这哄我,你当我不担心你么?……你若是被蟑螂吃掉了,怎么办?”
“蟑螂会不会好吓人?会不会吃掉你?……”
宋清驹淡淡道:“蟑螂只吃不听话的小孩。”
“为什么?”许长生的眼底还很软。
而女人眸光则是一瞬不瞬的阴森:“因为小孩骨头软,蟑螂能吃。晓得么?你这软骨头,将你拆了,我也能吃。”
吃?
吃!
许长生洞悉了,立马便睁大眼,急促地跑回房里,再不要理宋清驹了。
而宋清驹呢?将许长生哄走,观着她背影遭黑暗吞没,薄着神情的面上则落了泪珠。
一珠,一珠。似乎花的露水。她也分明要人怜惜。
可谁怜惜她?
——手机却骤然响。
“老师,
倘若你明明亮,是那盏月光。
我愿做你的阳。
少时的我多骄傲?
却不曾想,做月的星更为妥当。
月亮,你的星恳求入你的避风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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