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1 / 2)
一墙之隔,沈岫站在窗边出神。
方才小惟风风火火地跑进来,一通比划,让姜义恒帮忙画一张什么图,然后就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出了门。
小孩子心思单纯,只顾玩得高兴,似乎已经把颜珞笙上次狼狈地躲在屏风后的情形抛诸脑后。
沈岫放心不下,走到寝殿后侧,错开一条窗缝,查看外面的情况。
见颜珞笙听罢前因后果,坐回石阶,神态举止并无勉强,她这才稍许安心,正要转身离去,却被她接下来的一席话吸引,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脚步。
少女嗓音动听,娓娓道来,谈笑风生间,时空的阻隔悄然化作无形。
也唤起了沈岫深埋心底的记忆。
年少时,她视青奚王宫为牢笼,总想飞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后来遇到姜崇,他答应陪她踏遍千山万水,她信以为真,跟着他离开生活了十六年的家乡。
殊不知,却是走向了另一座牢笼。
起初他四处征战,她留在益州,日夜向神明祈祷,期盼他平安归来。
后来他的铁骑横扫中原,势如破竹攻下长安,定南王称帝,他也随之成为一国储君。
他带她来到长安,陪她看过纷纷扬扬的大雪。
却唯独忘记了那个承诺。
也是,天下初定,前朝留下一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他身为太子,每天有忙不完的事务,别说游山玩水,就连与她待在一起的时间都屈指可数。
那时候,她满心满眼都是他,虽然遗憾,却从来没有任何怨言。
甚至还做过不切实际的梦,幻想等孩子们长大成人,他就可以把这天下交付出去,然后与她远走高飞,逍遥自在地度过余生的岁月。
现在想来,只觉天真得可笑。
他日理万机,大概已经把当年的约定,甚至包括她,忘得一干二净。
她早就不想等了,也永远等不到了。
那厢,小惟如梦初醒,指了指颜珞笙,又指了指堪舆图。
颜珞笙看懂她的意思:“我没有去过,只是读了旁人写的书。就像他们先用文字领着我走过一遍,然后我再带你走。”
小惟犹豫了一下,意犹未尽地打出几个手势。
姜义恒主动充当了译官:“她说,她想亲自去那些地方看看。”
“现在还不行。”颜珞笙对上小惟略显失望的眼睛,“小不忍则乱大谋,眼下即使你离开此处,也无法去到更远的地方,甚至可能暴露身份,被陛下接进宫里。”
她话音平静,陈述着冰冷的事实:“你是皇后娘娘的女儿,陛下唯一的嫡公主,你可知这个身份意味着什么?宫里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你,不能有任何行差踏错。你须得学习繁琐的礼仪规矩,不能随意外出,长到十多岁,就要为皇室的利益牺牲自己,被安排一门亲事。成婚之后,想要脱身更是难如登天,十有八/九,你会一辈子困在后宅,永远不见天日。”
小惟这才感到一丝后怕,怯生生地垂下头。
见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颜珞笙语气缓和了几分:“其实我和你一样,很想去看看外面的风景,但我知道父亲绝不会允许。在他看来,我是世家的女儿,从小长在后宅,将来的归宿也只有后宅。而你却不必面对这种命运,忍得一时,就能换来长久的自由。”
她摸了摸小惟的头发:“到那时,你一定要走得远远的,世界很大,千万不要让任何人、任何事将你困住。”
最后这句,也不知是在说给小惟还是自己。
小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做了一串复杂的手势。
姜义恒道:“她问你,如今有父亲管着也罢,为何出嫁后依旧没有自由。”
颜珞笙有些意外,她竟会问出这种问题。
沈皇后的例子摆在眼前,她嫁给姜崇,失去的岂止是自由?
但转念一想,或许沈皇后为了保护小惟,对她们母女被困在这里的原因另有解释。
若不然,小惟也不会是这副天真烂漫的模样,丝毫不像冷宫里长大的孩子。
于是她避重就轻道:“因为在世人眼中,女人生来就该相夫教子。名门望族泥古守旧,更不会接受一个心在四方、不安于家宅的妻子。”
小惟期期艾艾地比划了两下。
姜义恒顿了顿:“她说,既然这样,你不嫁人可好?”
颜珞笙扑哧一笑:“我自然是好,但我父亲就要不大好了。”
“其实也不可一概而论。”姜义恒对小惟道,“旁人我不知,但我若娶得颜小姐为妻,定会任她自由来去,陪她走遍九州山河。”
颜珞笙怔了怔,忽然想起花朝节那日,他在桃林说的那句话。
——我愿追随那只青鸟,去往她羽翼所及的任何地方。
她垂眸,避开他看过来的目光:“殿下这话,可千万别给陛下听去。”
“给他听去又如何?”姜义恒淡然一笑,“我并非储君,他断无理由限制我的行踪。我愿同夫人游山玩水,又与他何干?”
颜珞笙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甚至可以想象那双清亮的眼眸。
但她的心的却倏然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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