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1 / 2)
如今好了,使臣的队伍改道而行,一路避开党项人的地盘,显然是出了矛盾。党项人与剑南道接壤,他们担心的就是大华与党项联手。所以,和亲的事情,是不会有了。
房相如如释重负,想着要将此事告诉给她,叫她宽心,可是却不知怎么开口。
约她出来,那是不可能的。现在夏夜已深,一天星斗,不是见面的时候,更何况她听了自己的话,多日留在禁庭内,倒是很少见到了。
可是若是见了面,他又有些担心,倘若她一个激动的扑了过来,又该怎么办?
回想上辈子,她对他是多么的避而不见,就算两人在回廊擦肩而过,她也故意躲着他的问候倨傲地匆匆应一声就走。一直以为,她是对他的严苛执政有几分害怕才这样,毕竟他曾经那样的弹劾她的靡费。
可是如今……
房相如自省起来,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到底是哪里做错了,才会引发的她变成这样,居然搞得他有点……怕她了。
那日,她那个“行不行”的问题忽然莫名其妙地飘进念头里,叫房相如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她那张势在必得的脸映在眼前,如此猖狂!
他摇了摇头,唇边却是淡淡笑着的,提笔在纸上书写起来,想,和亲这事情就算结束了,不论怎么说,他答应保她无恙的事情也做到了。至少,带着这点感激之心,她总可以对他好点吧?
写完信,装在密闭的信封中交由高内侍送往宣政殿,只称做是曾经弘文馆公主遗留的问题,做了简单的批注,务必交给公主。他将信递过去后,忽觉手中空落落的,一如那日她的手在他手心中溜走。
也不知怎么,想起那柔软的手的触感,他心头一跳,然后几乎被自己这可怕的想法惊到。房相如对着一轮宫月徐徐舒气,多奇妙的感受,直到现在都觉得重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上辈子得知李漱鸢死后,他辞官回乡,一年半后感染了很重的风寒,或许是多年的劳苦伤及心脉,又或是什么不可说的心病,总之他就那么走了。
如今又重来一次,总觉得生命真是月满盈亏的轮回着,可是想起从前,还是有些伤感——毕竟,从前的那个李漱鸢已经死了,死于一杯鸩酒。如果,真的有轮回,她现在又会去了哪里?此时在干什么?是否安好呢?
然后房相如发现今夜的自己有点不像自己了,变得像那些御用文人一般,有点过于感怀伤逝。有些事情不能细想,否则人困顿在其中,不得解脱。想到这,房相如叫来中书省的值夜内侍,备席歇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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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漱鸢发现重生后的自己越来越爱睡懒觉,一夜一夜睡得很实,或许是知道这辈子要抓住谁的手,有了目的,有了勇气,所以每一日都过得很充实。拿到信的时候,她才刚醒不久,日头上了大半,前殿的朝会也已经散了。看完了信,她高兴的喜上眉梢,倒不是因为和亲的事情,而是房相如第一次给她写了封信,就算只有一列字。
没人知道公主为什么心情这么佳,她抬头问道,“周给使,现在几时了?今日的廊下食散了吗?”
那头说还没有,“公主今日起的早些,圣人才放仗不久。众臣正在廊庑用膳。”
公主道甚好,坐在案几前,朝上头一道点心一指,笑道,“这盘金银夹花平截我最喜欢,送去政事堂给三省令官吧!”
房相如与窦楦和崔侍中正谈着半个月后的大典,门口有内侍忽然提着食盒报导,“列为相公,天子赐食至。”
三人施礼谢过,布食后正要举筷子,忽然有个陌生的小内侍出现在门口,显然不是前殿的人,只听他尖声道,“列为相公,公主赐食至——”
第32章
中书令, 尚书令, 和门下侍郎听后面面相觑,以为耳朵出问题了。
传话的内侍提着食盒被三位国臣盯着有些尴尬,原是一直在宣徽殿当差, 没在前殿侍奉过什么大人物,忽然被公主安排了找破天荒的差事,也不知为何特意选了没什么经验的他来。
崔侍中困惑地打量了一下内侍, 侧头问道, “请问给使, 是哪位贵主送来的?”
小内侍垂头紧张地回道, “是宣徽殿永阳公主。”
话音一落, 房相如心里咯噔一声, 默默低了下头,抿着嘴伸出食指一下一下地轻点着木案, 有些不自在。只听旁边窦楦大大咧咧道,“既然是永阳公主的,我们收下也无妨吧?”
崔侍中却有些犹豫,“今日御史台的人也在……若是被他们那帮人揪住不放, 再扣上个有辱官缄的帽子, 你我三人日后如何立足呢……”
“诶——”窦楦不以为然,摆摆手,朝内侍那头挤了一眼,道,“永阳公主为陛下掌上明珠, 一向公主做什么,陛下也甚少管之。如今公主好意,看我们辛苦,送点吃食到政事堂,也无其他事,何来不妥呢。如果拒绝,倒是弗了人家一片心意了。”
崔侍中似乎有所动,眨着眼看向房相如,寻求他的意见,“房相,您觉得这……”
“公主赐食至——” 人在紧张的时候就容易破音,内侍如立火坑,鼓足了勇气又喊了一次,显然他很为难了,哭丧着脸道,“列为相公,求您领走吧。不是什么大鱼大肉,只是一盘金银加花平截的蒸物。您们不领走,叫咱如何与公主交差呢?”
房相如当然了解她的脾气,如果这蒸物真的原封不动的拒绝回去了,怕是她猜也猜得出是他出言阻止的。
再说了,上辈子她不是也做过这种事情吗?趁着廊下食的时辰里,托人给他送点心吃,内侍就那么无所顾忌地通报进政事堂,更是直接点名道姓地喊道,“公主赐食房相”,叫他当着这两位同僚的面差点下不来台,更不用再细品人家惊愕疑惑的眼神了。
他那时候怎么做的来着?依稀记得他直接回了一张条子,塞进食盒里叫那人送回去了,吃食自然是婉拒了,顺带提醒她四个字,“公主慎言”。
回忆消散开来,房相如握拳停在唇边轻轻咳了一下,避开窦楦与崔侍中的目光,还是开口了,沉沉道,“莫要为难这小内侍了。既然是公主的赏赐,还是领了吧。监察御史管的是官员当街骑马吃饭,如今这是政事堂,吃食与廊下的都不一样,想来他们找不到什么话可说。”
从未有过公主往这政事堂送吃食的先例,可宰相居然绷着脸同意了。那两位见房相如起身谢赏,于是也跟着起身,徐徐环袖接下来食盒后,待内侍走了,三人才起身回位。
房相如将食盒放在案几上,踌躇一会儿,才啪啦——一声把盖子打开,见里头除了一碟精巧的金银夹花平截和蘸料外,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他以为的什么公主手书,或是字条之类的传话,实属多虑。宰相不经意地松了口气,总算她这次没当众给他写什么私传的条子,不然被窦楦这个大嘴巴瞧见了,怕是难办。
崔内侍看了一眼蒸物,笑了笑,推辞道,“我就不与二位吃了。我一向吃蟹黄不适,吃完,手臂就起红疹子,只能是无甚口福的。”
“这才夏初,就有蟹子可以吃了吗?” 窦楦朝那盘蒸物探头,摇着头感叹起来,“托公主的福,我念这蟹黄的味道整整一个冬天了!今冬家仆去河边挖螃蟹,却都是无籽的,没什么滋味。” 说着,自顾自地举起筷子就往盘子里伸。
谁想,还没夹住,忽然啪——的一声被另一双筷子打开了,他顺着那方向看过去,见房相如有点不大乐意,窦楦眨着迷茫的眼不理解,“怎么了?这是怎么了?不是你同意的领赏吗?现在又不叫人吃?”
房相如垂下长睫,不动声色地将酱碟从食盒中拿出来摆在自己案几上,眼睛也不看他,淡淡道,“人家公主说过这碟金银夹花平截是给你的了吗?”
窦楦愣住,觉得这个房六要故意和他不对付,反问道,“公主也没说是给你的吧?”
呵,不说,就不意味着如此了吗?宰相回答的很谨慎,道,“你和公主又没什么交情,她送你做什么?你是弘文馆教过她,还是私底下她找你求过帮忙。”
窦楦惊讶不已,“永阳公主私下找你做什么呢?” 说完,揣袖子撅了撅嘴,喃喃道,“还'人家',两个月前要我替你给陛下那递奏牍弹劾公主的,不也是你吗?难道,你……”
只听房相如忍不住干咳两声,说没什么别的事,只是帮公主解决了一些学问上的困惑罢了。天知道他牺牲多少!房相如然后一招手,叫内侍上前将食盒领走,“回了公主,多谢赐食。”
窦楦不甘心,拉住内侍的袖子又问道,“公主到底说没说这吃食给谁的?”
方才的对话内侍听得一清二楚,都是一会儿要一一禀告公主的,这时候突然被叫住,只好低声道,“回尚书,公主没有说特意给谁,只是说请政事堂的三位一同品尝。”
房相如抿了抿唇,眼见窦楦喜上了天,听他道,“瞧瞧,你以为你和'人家'交情好,可是人家搭理吗?真以为公主单独赐食给你啊。”
这话说的房相如怔怔的,同样是赐食,上辈子她只是单单给了自己,这次却不一样了。从重生回来到现在,被她占过多少次便宜,在她那吃过多少次哑巴亏了?他为她筹谋和亲的事情周旋了多久,想了多少种后路?这种事成答谢的时候,她有一个字不提,连盘食物都要他和别人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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