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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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小便是被当成了个玩意,在人的手心里流转,跟骡子、马似的被买卖,在人前供人取乐,在人后供人折辱,从未有人把他当人看,更不会有人觉得他能比长公主府里的摆件值钱。

瑟瑟是第一个把他当人看的。

自那日开始,贺昀就打定了主意,若是有一天能报答她,即便要舍掉这条命,他也绝不会犹豫。

他性情内敛惯了,即便心里有这般决绝忠贞的念头,可当初到了瑟瑟那里谢恩,隔着帘幕憋了许久,也只憋出来一句轻飘飘的话:“谢贵女搭救之恩,若将来有用得着奴的地方,贵女只管吩咐。”

她怎么会听得懂啊?可是……也只能说到这里了。

往后的岁月,他宛如木偶有了神思,纸人有了念想,每每觉得日子无趣快要撑不下去了,想一想瑟瑟,便会精神大增。

她那么单纯,那么柔弱,即便是被千宠万娇的贵女,有着那么尊贵的地位,可依旧有避不开的劫难,时时会让自己陷入凶险。

而每一回他帮了瑟瑟,她向他道谢的时候,他嘴上应着,心里都在想:应当是我谢你,是你让我对这冰凉的世间有了盼望,有了祈求。

可这些话是不能说的,即便是到了最后要别离的时候,也不能说。

大殿里飘着馥郁的龙涎香气,嗅进去,只觉得心暖暖的,很舒服。贺昀行完礼,依旧低着头,紧守着规矩,不曾平视瑟瑟。

这一刻,他突然释然了。

他想要报答她,想要护着她,想要她一世清平顺遂,这是超越了男女之情的眷恋与期盼,并不是非要天长地久的。如今她已经是皇后了,她有她的良人,有她的人生,虽还算不上圆满,但一切看上去都是向好发展的。

他的使命提前结束了,只能陪她走到这里,是时候离开了。

有始有终,求仁得仁,这不是很好吗?

贺昀微笑,再无遗憾,转身随着内侍出去了。

夜色苍茫,如墨深染,瑟瑟看着贺昀走出殿门,走进夜中,一盏锦灯照着,背影渐渐模糊,直到消失在幽长的宫道里,再也看不见。

她觉得心里很高兴。

不单单是因为救了他,更是因为她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

除了那些差一点死在母亲刀口下的老臣,这是自她重生以来真正亲力亲为救下来的第一个人,自此,贺昀绝不会在十年后陪着母亲饮那杯鸩酒,他有了自己的人生,天高云阔,任君翱翔。

这件事的意义绝不单单是救了一个人,这更证明着,只要她努力,命运是可以被改写的,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背离原有的轨迹,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瑟瑟心情大好,撩起衣裙奔上御座,钻进沈昭的怀里,道:“我刚才想了一个办法,可以从母亲那里把宋姑娘要回来。”

第68章 68章

往后的几日, 朝中风云变幻,巨浪翻涌。

禁军自京兆府中搜出了关于数月前那桩人命案的卷宗,是酒肆里喝到半醉, 一言不合大打出手,那名叫李忧的杀手在长公主荫佑下嚣张惯了,直接动手把人打死了。

旁人不知他身份, 报案给京兆府,京兆府衙役来拿人,锁进了天牢, 后来是刑部提出此人牵扯诸多重要案件, 要京兆府移交给他们。

如此,李忧才被送到了刑部。

京兆府和刑部的案件虽然都被毁了, 但人证犹在,萧墨抢先一步救下了京兆府的官员,他们早被兰陵派去的杀手吓破了胆,未费多少唇舌,便哭着喊着请求天子庇护, 将当日的事情和盘托出。

既然有这么个案子,又能证明人送到了刑部, 刑部却拿不出相关的案宗, 甚至连犯人都不知去向。御前庭审, 刑部尚书薛霖无可辩驳, 被当众罢官入狱。

沈昭立即委任自己从前的太子少师高颖为新一任刑部尚书,并暗中嘱咐他尽快彻底掌握刑部的控制权,把里面兰陵的爪牙清理干净。

这是沈昭登基后与兰陵公主的第一次交锋, 大获全胜。

沈昭知道兰陵的手段, 而这一回自己胜了, 依仗的是五分重生后未卜先知的优势和五分运气,论势力,若要真跟她硬碰硬,自己还是占不了上风。

因而在擢升了一个刑部尚书后,他便没有了旁的动作,转进攻为防守,筑牢自家的篱笆,提防着兰陵会来使坏报复。

做完这些,沈昭单独召见了一回兰陵。

他提出可以不杀薛霖,以年迈积功为由,许他纹银百两,遣送回乡,但有个条件,兰陵要把宋姑娘交给沈昭。

这桩买卖提出来,兰陵讥诮道:“别说臣不知宋姑娘在何处,就是知道,那薛霖大权皆失,于臣而言不过是个废物,陛下想用他来换,也得看看他值吗?”

这是瑟瑟想出来的主意,后面的话瑟瑟早就替沈昭想好了。

“薛霖死不足惜,可姑姑麾下还有许多忠臣良将,他们都知道薛氏是奉姑姑之令行事,若是保不住他,底下人看在眼里,会不会有兔死狐悲之感?将来,他们还敢压上身家性命为姑姑卖命吗?”

兰陵脸上的讽意慢慢淡去,神色深静,既无怒,也无恨,摒弃了一切多余而无用的情绪,仿佛在认真考量权衡沈昭的话。

沈昭看着她的反应,对她着实钦佩。

这个女人能搅乱朝纲,爬到如今的位置,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在宫闱朝局浸淫多年,见惯了权海浮沉,多少人在得失之间被迷了眼,方寸大乱,意气用事。

可是兰陵永远不会。即便她被自己算计了,即便她心中恨意凛然,可是遇事永远都是理智为先,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深思熟虑。

所以她才是最难对付的。

两相缄默了许久,兰陵终于平静地开了口:“陛下可否容臣考虑?”

沈昭微笑着低头:“自然可以,朕等着姑姑做决断。”

他送走了兰陵,瑟瑟就从屏风后走出来了。

“我真不觉得‘兔死狐悲’这四个字就能让姑姑把宋姑娘交出来,瑟瑟,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沈昭站起身,走下御阶,黑锦袍裾上以金线刺绣着五爪夔龙纹,缀着珠络,跃于山河纹理,看上去颇为雍容华贵。

瑟瑟却只穿了常服,一袭玉色襦裙到底,只在裙裾和袖缘绣着几只蝴蝶,她方才嫌袆衣繁重碍事,脱下来让婳女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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