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我若为君,必定天下为公(1 / 2)
晏衡与萧凤卿一愣,不约而同道:“醋酸粉?”
“嗯。”晏凌笑得像一只慧黠的小狐狸:“醋酸粉能够把融合到一起的血珠分开,这是我曾经在杭州查案时偶然发现的,其他人全都不知道,所以才能蒙混过关。”
晏衡失笑,看着晏凌的目光充满怜爱:“你这丫头从小就是机灵古怪……”
话语戛然而止,晏衡忽然发现,其实他并不能理直气壮地提起晏凌的童年,面上的笑意凝固了一瞬,他很快又神色如常道:“明矾呢?”
晏凌何其敏锐,早就察觉到晏衡神情的变化,她泰然自若道:“明矾自然也是从前在杭州学到的,当日不以为意,没想到,今日倒是派上了大用场。”
闻言,萧凤卿侧眸,淡淡瞥了晏凌一眼,晏凌浅笑安然,投过来的两道眸光却暗含警告。
萧凤卿一哂,敛起了视线,心中莫名添堵。
真要计较,他和晏凌的成长环境其实有几分相似之处,都是寄人篱下,都是无根浮萍。
他们在关心自己的亲人面前,也总是会收起那些受过的委屈,甚至晏凌还不如他,因为,她这小半生里,真心待她的人,屈指可数。
父女两人叙话了几句,晏衡蓦地抬手揉了揉晏凌的后脑勺,笑道:“阿凌,忙活了一整夜,父亲饿了,想吃上次在杭州你给我做的油麻米线。”
晏凌一点就通,看出晏衡想和萧凤卿单独聊一聊,遂乖巧地站起身:“父亲是要多放一些辣子吗?女儿这便去给您做。”
晏衡爽朗道:“越辣越好,我当年在军营就是最会吃辣的。”
晏凌莞尔:“父亲稍等,我去去就来。”
她刚捡起步子,左手小指忽然被某人的小指勾住了,她低眸,萧凤卿双眼晶亮地仰望她。
“阿凌,我也饿了,想吃你做的米线,我还没尝过你的手艺呢,你给我弄一大碗。”
晏凌微微蹙眉:“御医说了,你得养伤,不能吃辣的。”
萧凤卿耍赖,勾着晏凌的小拇指晃来晃去,黑亮的眼瞳映着灯火格外剔透:“我不要。”
晏凌郁闷不已,当着晏衡的面,萧凤卿也这么撒娇,还要不要脸了?
哦,她忘了,这人本来就没脸没皮的。
“不可以。”晏凌不容置喙地拒绝了萧凤卿,她抽手想甩脱萧凤卿。
萧凤卿厚着脸黏住她不放,楚楚可怜地将脸贴在她手背上,斜睨她:“我不管,你得喂饱我,阿凌,我好饿啊,大半天都没吃东西。”
晏凌叹气,拿他没办法,只好缓声道:“行了,我给你下一碗葱花面,另外,卧一个荷包蛋,不准讲条件,否则连葱花面都没了。”
萧凤卿立即喜笑颜开,桃花眼弯成月牙,连连点头:“可以可以,只要阿凌你肯做饭给我吃,哪怕让我啃窝窝头吃腌菜都没关系。”
他的模样,要多乖顺有多乖顺,摇头摆尾的。
“你呀,少贫嘴。”
晏凌情不自禁曲指在他鼻头轻轻刮了一下,做完,她倏地怔住了,下意识抬眸看向晏衡,晏衡正低头喝茶,似乎并未留意到他们。
晏凌诡异地长舒了一口气,她使劲儿抽回手,转过身大步离去,那步速,就像有谁追似的。
……
随着晏凌的离开,内账顿时陷入了一片古怪的沉寂,声息全无。
方才还彬彬有礼的翁婿,此刻都有志一同地保持了沉默,一人喝茶,一人盯着窗外月色。
他们都在和对方较劲,看谁更沉不住气。
不知过去多久,晏衡终于主动开口打破僵局。
“这么多年了,大楚人提起宁王无一不是鄙视不齿,就连骊京的三岁小儿都知晓宁王作风糜烂、行事无忌,当初,阿凌被赐婚给王爷的时候,微臣也是万番不情愿,以为阿凌的终生就此毁于一旦。”
晏衡自嘲地笑了笑:“熟料,是微臣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宁王龙章凤姿,今日微臣窥得冰山一角,方觉昔年终究是见识浅薄了。”
说着,晏衡突然站起来,拱手朝萧凤卿深深一鞠:“微臣见过宁王,往日若有何处唐突失礼,还请王爷恕罪。”
此时的晏衡面容肃穆、仪态恭敬,精神面貌迥异于往昔,他是在以君臣之礼给萧凤卿行礼。
萧凤卿其声淡然:“岳父何罪之有?刚才在主营,如果不是你陪着本王演戏,阿凌的计划也不会那么顺利。”
言罢,萧凤卿倾身,双手亲自扶起晏衡。
晏衡审视着面前的萧凤卿,他没了刻意伪装的纨绔轻挑,身姿挺拔如松,眼神锋锐凌冽得宛若随时能出鞘的利剑。
毋庸置疑,光是萧凤卿所展现的王者霸气,就绝非睿王能匹敌的,也难怪萧凤卿藏的这般深,这都是为了在晏皇后的罗网下活着。
晏衡收拢思绪,沉声道:“王爷,微臣想请教你一个问题,请如实回答。”
萧凤卿欣然一笑:“岳父不必问,本王的答案只有一个字。”
四目相对,晏衡从萧凤卿深邃的眼底捕捉到一抹势在必得,有隐隐的火星跃动在他双眸中,星火虽小,却能迸发燎原之势。
晏衡心如明镜,萧凤卿果然是想要皇位的。
默然片刻,他眸色复杂地望着萧凤卿:“微臣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王爷。”
萧凤卿眸光一闪,眸底掠过了细碎的浅芒,他抿抿唇:“岳父大人不妨直言。”
晏衡眯起鹰眸,盯着萧凤卿的双眼:“王爷娶阿凌是早有图谋?微臣观阿凌早就知道了你的谋划,以她的性格,她绝不会留在王府任你摆布,你是不是拿卫国公府胁迫了她?”
虽然晏衡用了问句,可他的语气却是笃定的。
萧凤卿长睫一动,坦言道:“她成婚不久后,便发现了我的真面目,是我拿晏家和她做交易,让她留在我的身边。”
晏衡懊丧地闭上眼,垂在身侧的手攥成了拳,内心酸涩难当,痛悔莫及。
是他毁了他女儿的一生!
那个傻孩子,国公府没给过她一天好日子过,她却因为晏家毅然舍弃了一辈子的幸福!
他晏衡何德何能,居然有这么好的女儿?!
晏衡的愧疚都被萧凤卿看在眼里,他淡声道:“岳父,我会对阿凌好的。”
“你会对阿凌好?”晏衡骤然睁开眼,犀利的目光炯炯落在萧凤卿俊美的面上:“宁王爷,你从杭州开始,就把晏凌当做一颗棋子纳入了你的棋局内,你用晏家逼迫她,无非是希望我在夺嫡一事上助你一臂之力!”
萧凤卿也并不否认自己的初衷,昳丽又苍白的面孔缓缓绽放了绝艳笑意:“岳父,此一时彼一时,人是会变的,本王承认当日确实存了心思利用阿凌,不过今时今日,本王是真心想要善待她。”
“事已至此,再提这些也已是于事无补,不过庸人自扰罢了。”晏衡激动的神色倏然平静下来:“先父临终前再三嘱咐微臣,卫国公府一门永不得涉足党争,除非……”
他脸色微冷,停了话尾。
萧凤卿眸露了然:“除非帝王无道?”
“不错。”晏衡冷哼,愤慨道:“晏云裳跟朱桓勾结多年,建文帝昏聩失德,对晏云裳言听计从,眼下的朝廷日益腐朽。奸佞惑主,忠臣良将寥寥无几,大楚民不聊生。长此以往,就算西秦没有吞并大楚的意图,大楚也会灭亡。”
萧凤卿负手走到窗边,临窗而立,颀长的身影倒影在脚下,犹如臣服于他的鬼魅:“岳父忧国忧民,可惜没有遇到明君。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迈入花甲的廉颇都仍有鸿鹄之志,何况是经年累月沙场秋点兵的岳父。您为大楚这些年出生入死、忠心耿耿,分明正值盛年,可父皇却将您这把宝刀闲置在国公府,他这般作为实在是愧对岳父。”
“为人臣者,不惧流血牺牲,不怕阴谋倾轧,只求踽踽丹心照汗青。”忆起建文帝对自己的猜忌,晏衡的眼中不禁抹开了丝丝阴霾:“可恨妖后媚主、残害忠良,纵使怀揣千万抱负也无法施展,有生之年,微臣还想再上一次战场,身为军人,马革裹尸本就是使命。”
“宝刀欲出匣,其实很简单,”萧凤卿意味深长:“弃暗投明方得世外桃源,岳父雄心凌云,可叹壮志未酬,既然明君不明,那么,您重新再择一位即可。”
晏衡眯眸,冷声反问:“宁王认为何为明君?”
萧凤卿笑容洒然,回答得天经地义:“自然是本王这样,太子庸碌无能,晋王愚不可及,至于睿王,他当皇帝就等同晏云裳女主江山。”
“岳父,我若为君,必定天下为公。”
“大楚目下已是积重难返,所谓不破不立,倘若还想大楚起死回生,就必须拿出大刀阔斧的果敢魄力,把那些烂疮毒疤全给挖了。”
他语气散漫慵懒,可神态却透着霸主风范,一股强大的自信由内而外地发散。
“岳父,自古以来,文人乱政,武将篡国,兵权从来都是奠基王朝的第一块基石,本王要五军都督府为本王所用。”
晏衡沉吟不语,眸色变幻不定。
萧凤卿也不急着催促,怡然自得地踱起了步。
半晌,直至西边依稀传来鸡鸣声。
晏衡抬起湛黑的眼眸,肃声道:“大楚临危,卫国公府愿为宁王的大业略献绵薄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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