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她亏欠的,何止是一条命(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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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凌杀沈若蝶的事在骊京不断发酵,经过有心人的推动,她昔日刚直不阿的形象被彻底颠覆,活脱脱成了一佛口蛇心的毒妇。
在无数次的登门造访都以失败告终后,晏衡断了找沈廷轩求情的心思,可建文帝也根本听不进晏衡的陈情,沈淑妃爱莫能助,晏皇后则避而不见,晏衡连未央宫的大门都进不了。
求告无门的晏衡几乎愁白头,连带着恨上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极其不靠谱的萧凤卿,但转念一想,晏凌如今深陷险境都是因为他。
如若晏凌当初没有顾及晏家,她也不必被强迫着嫁给萧凤卿,他的女儿他清楚,什么亲王妃,她根本不稀罕!
“老爷又在想晏凌的事?”慕容妤柔柔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慕容妤大家出身,言行举止都合乎高门氏族的教养,然则晏衡还是从她柔和的语声听出了若有若无的讥诮。
晏衡面色微沉:“阿凌生死未卜,我自然操心她,不管怎么说,她是我女儿。”
慕容妤轻笑:“苏眠在天之灵,倘若知晓老爷这么在乎你们的女儿,她亦能含笑九泉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在拈酸吃醋?”晏衡神情不虞:“阿凌也是你名义上的嫡女,你能不能也拿出点嫡母该有的样子?”
慕容妤又是浅浅一笑,她漫步进门,叹了口气:“妾身听闻东厂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炼狱,晏凌在那鬼地方,也不晓得能否撑到老爷想出法子救她,毕竟她又不是九条命的猫。老爷,你如果真的想救出她,那可得加紧时间,不然妾身怕她捱不到重见天日那一天。”
晏衡被慕容妤这番话说得心惊肉跳,他自己也知道东厂有多少非人手段,如今听慕容妤从容不迫地道出,他忍无可忍:“阿妤,苏眠已经死了多年,她膝下唯有阿凌这一个孩子,同为人母,你何时这般刻薄了?”
“妾身固然刻薄,可这再刻薄也比不过苏眠的歹毒,你说同为人母该将心比心,当年苏眠可不曾这么想过。”慕容妤表情悲愤,眸底划过水光:“妾身的瑄儿根本碍不着她,她却偏偏除之而后快,她做下了那等丧尽天良的恶行,可曾有易地而处的想法?苏眠彼时体谅不了妾身,妾身今时又何必体恤她的女儿?”
晏衡语塞,每次话题但凡涉及苏眠母女,他们的谈话就必定不欢而散,可是晏衡今日并无兴致和慕容妤翻那些陈年旧账。
“你平时都不常来我的书房,今天为什么突然来了?”
慕容妤脸色稍霁:“妾身是为瑶瑶的婚事。”
晏衡锁眉:“瑶瑶松口了?”
那晚,晏瑶当众向沈之沛告白,结果却遭受了拒绝,后来她又在宫门口壮志雄心地宣誓自己非得让沈之沛主动求娶她。
这一茬在骊京的上流贵族圈闹出了不小的笑话,不少闺秀与诰命都对此口口相传,慕容妤深觉面上无光,最近连门都不出了。
慕容妤勒令晏瑶在家闭门思过,还要她收起对沈之沛想入非非的小心思。
晏瑶把阳奉阴违的特长发挥得淋漓尽致,这头答应慕容妤,那头又跑去靖远侯府蹲守,逮着沈之沛就化身了小尾巴,他甩都甩不掉。
慕容妤想起晏瑶近日的荒唐闹剧就头疼:“她还是坚持要嫁给沈之沛,不过强扭的瓜不甜,妾身比任何人都希望她过得幸福。最近妾身把骊京的青年才俊筛了一遍,选了几个适合瑶瑶的,此次特地来寻老爷商量,你若觉得没问题,妾身改日就去同他们的母亲会面。”
晏衡沉吟须臾,摇了摇头:“儿女的婚姻大事咱们做父母的只能给点参考意见,还是尊重瑶瑶自己的意愿吧,她性子犟,我们非得给她定亲,我怕最终适得其反。”
慕容妤不赞同:“她的意愿就是嫁给沈之沛,但人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了不愿意,她又何苦上赶着热脸贴冷屁股?省得到时候,旁人说我们国公府的女儿不值钱,妾身才不舍得瑶瑶受这乌七八糟的气。”
晏衡仍是不同意:“瑶瑶还小,此事不急。”
“那什么事才箭在弦上?”慕容妤冷笑:“老爷,妾身心里门儿清,你眼下正想着怎么把晏凌救出来,瑶瑶的事,你当然没精力管。”
“简直不可理喻!”晏衡责备道:“瑶瑶根本没及笄,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她既然心有所属,你当娘的何必逼她太过?”
“妾身逼她?”慕容妤笑意微凉:“妾身只是不希望她走妾身的老路,嫁一个不喜欢自己的夫君,作为女子,这是最大的不幸!”
晏衡按捺自己的怒火:“在瑶瑶没同意之前,我不会点头,你别做那些无用功了。”
“既如此,妾身就不打扰老爷了。”慕容妤起身,唇边勾起一丝讥笑:“但愿老爷能早日救出晏凌,卫国公府世代忠良,还从没谁进过东厂,自打晏凌回了国公府,大大小小的麻烦就没消停过,老爷确实该多花点心思在她身上。”
“越说越离谱了,”晏衡冷声:“倘若阿凌是你女儿,你还能这么不痛不痒?”
慕容妤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眸子一转,嘲讽:“她若真能是妾身的女儿,诸天神佛妾身必将一一叩拜,别说为了她像老爷这般寝食难安,哪怕要妾身把命舍给她,妾身都绝无二话。”
说完,慕容妤拂袖而去。
而此刻的慕容妤没有料到,她真的有那么一日。
到了那一日,她甚至觉得哪怕舍了自己的命,都不够。
她亏欠晏凌的,何止一条命。
……
东厂,诏狱。
“滴答,滴答……”
血滴的声音从对面的牢房不间断地清晰传来,在黑暗阴森的空间中尤其明显。
晏凌斜靠着潮湿的墙壁上,呼吸均匀,一动不动。
她被关进东厂已经好几天了。
外人猜测她在诏狱里肯定受尽折磨,就连她自己当初走进东厂时都笃定自己肯定要受一番皮肉之苦,然而事实并非这样,这些天,她不仅没有受刑,反而得到了相当不错的待遇。
她所在的牢房是独立的,只她一人,有被褥炭火,她吃的饭食都比起其他犯人远远要好。
入了东厂这么久,别说用刑拷问,即便是常规的问话都不曾有过。
她就像是被人给遗忘了,若非周遭血迹斑斑的刑具还有那一声声凄惨的呻吟,她差点还以为自己仍旧被宗人寺所关押。
这样的日子,日复一日。
但是晏凌很明白,此种平静往往预兆着狂暴的风雨即将朝她席卷而来。
她虽然没受刑,可她日夜都在看着别的犯人被折磨得不成人样。
在正对着她的那间囚牢,每天都有大量的犯人因严刑拷打而横死,番子们似乎就是在故意做给她看,十八套刑罚在那些人的身上轮番施加,囚牢的地面从未干涸过,那股刺鼻的腥味让晏凌闻之欲呕,犯人们撕心裂肺的惨嚎仿佛一场剧烈的沙尘暴自四面八方淹没了她。
晏凌从最初的淡然到后来的忐忑再到而今的惶惑,她觉得自己变作了一只惊弓之鸟。
大概,这便是朱桓的目的。
他了解她的性格,知道她是一块啃不下来的硬骨头,所以试图从心理这一关击溃她。
事实证明,朱桓也的确赌对了。
每日每夜亲眼目睹血肉模糊的人在自己眼前带着万分不甘与绝望悲惨死去,这对晏凌而言,比直接折磨她的身体,更叫她难以承受,任凭她的意志再坚定,也经不起内心的凌迟。
又有沉重的脚步声和脚镣声接连响起,晏凌知道,今天新一轮的“表演”开始了。
她微微侧眸,视线在窗口那一线亮光上顿了顿,想起自己把孙氏给她留下的令牌偷偷塞给了绿荞。
孙氏嘱咐过她,那令牌能调动前朝在骊京的暗卫,关键时刻,能替她保命。
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晏凌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萧凤卿正在查找璇玑钗的下落,时至今日,晏凌都辨不出他究竟知不知晓自己是前朝后裔。
似乎是在较劲,萧凤卿不肯把底牌露出来以前,她也不愿泄了自己的底。
烙铁烧红的声音在耳畔嗞嗞作响,女犯的求饶声如浓重的阴霾覆盖了晏凌。
她蹙眉闭上眼,大脑深处晃过萧凤卿总是噙着笑意的桃花眼,还有他温热健硕的胸膛。
前所未有的疲惫涌现心头,晏凌不自觉攥住了手边的稻草。
萧凤卿……会愿意救她吗?
假若愿意,为什么还不出现?
她能等到萧凤卿重回骊京的那一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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