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2 / 2)
穆逸舟那时对心理学知识了解不多,跟医生交流了半天,才大概明白这个病的意思。
每个人的情绪都像是一道机械波,有起有伏,大多数人的波峰和波谷都在正常范围。而双相情感障碍患者的波峰比常人高、波谷比常人低,起伏更为剧烈,像是坐在冰火两端的跷跷板,容易躁动,也容易抑郁。
穆逸舟甚至怀疑,他这些年思维格外敏锐、精力格外旺盛,会不会都与之有点关系。
那个时候他已陷入抑郁,在自负的隐藏苦撑后,病情很严重。
即使那样的状态下,穆逸舟也没跟任何人说这件事。
随后是田瑛锒铛入狱,穆知非在外公过世后与貌合神离多年的妻子离婚,净身出户。
穆逸舟与家里的联系就此切断,父子间甚至没有任何留恋。而越来越严重的病情令他更加消沉抑郁、自我厌弃,甚至在自杀的边缘徘徊。他查了一些相关文献,知道心理疾病治起来很麻烦,即使痊愈也有复发的可能。
然后他不断地想到童溪。
想她清澈的眼眸、明媚的笑容、温婉从容的气质,她在湖光塔影下的身姿,在林径草坪上的笑谑,想念关于她的一切。
那样优秀又努力的女孩,本该拥有很美好的一生。
她没有做错任何事情,难道要接受他这样的伴侣吗?像一颗不定时的炸弹,不知道哪天就会崩溃,留下她甚至两个人的孩子,承受失序的生活。
穆逸舟不愿看到那结果。
他提出了分手,甚至没能想到很好的理由。
“所以,你以为分手是对我好?”良久的沉默后,童溪轻声问。
暮色四合,已经有灯光亮起来,屋里仍然昏暗。
穆逸舟垂眉,被她握住的手背青筋鼓起。
“那时候我能想到的,只是不连累你。”
“你都没想过让我分担?”
“舍不得,你的压力已经够大了。”穆逸舟长长叹了口气,“而且我不习惯求助。从小爸妈都帮不到我,所有的事都是自己解决,完全没那个意识。想不到吧,看着风头很盛,其实曾那么阴暗,一败涂地。”
语气强作轻松,像是自哂。
童溪咬紧了唇瓣,看着他晦暗的双眸,忍不住抱住他的腰,靠在他胸前。
“我只觉得心疼。”
“那么多事情压在肩上,谁都承受不住。”
“那时候我却什么都不知道,没帮你分担一星半点。”
声音渐渐哽咽,她垂下脑袋,悄悄让泪珠滚落。
穆逸舟低笑了笑,抚着她的头发,涌动的情绪也稍稍平复,“再后来,我实在撑不住,就去申请休学。没有人知道我休学后的真实打算,比起在学校出事闹出新闻,死在遥远的荒野里,应该就不会有人知道了。然后你会恨我、忘记我,其他的同学、朋友也会慢慢淡忘。”
腰间被她的双臂藤蔓般抱紧,他听见她的啜泣,极力克制。
穆逸舟亲她的额发,“别哭啊,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
“嗯。”童溪压着喉头的哽咽,“然后呢?”
“然后没死成,被人救了,漫无目的地活了半个月。再后来就碰见了韩怀公——”
碰见韩怀公的时候,那位毕业没多久,拼了个假期跑出来自驾游,一路玩得high却碰见半死不活的穆逸舟,很诧异地停留了一晚。也许是阅人无数的目光使然,韩怀公发现这位消沉的青年身上有独特的气质,很感兴趣
于是闲聊了半夜,从最初的自说自话,到慢慢撬开穆逸舟的嘴。
再后来,韩怀公联系朋友,介绍了一位很厉害的心理医生,甚至暂时放下工作陪他就诊。
死过一次的穆逸舟也在那时触底反弹,放弃了轻生的念头。
过去所有的光环、包袱都被抛在身后,那时候的他只是他自己,一无所有,哪怕是靠刷盘子挣几块钱都是收获。一件件小事被轻易做到,穆逸舟也终于找回了对生活的掌控感,只是状态依旧很差,被韩怀公托付给朋友,在无人认识的美帝大农村治病、调整状态。
基本的生活事务外,朋友还催他健身、学散打。
精神上的消沉被药物压制、被运动驱赶,状态也慢慢恢复。
在发现童溪写小说的专栏后,许多个难熬的夜里,那个绿色的网站便成了希望。
她在那里用文字疗伤,用故事探索另一种可能。
他也在那里汲取力量,天涯之隔,闭上眼的时候,仿佛仍能触摸到她的气息。
直到两年前的春末,穆逸舟的状态已能照常学习生活,于是返校继续攻读硕士学位。去年初顺利毕业,他找了份很好的工作,却耐不住韩怀公联手创业的邀请,也耐不住对远方那个身影的思念,答应回国。
再然后,9月初的那个夜晚,他偶遇了她和杨曦。
“那天其实很纠结,理智上,觉得你有人陪伴,我该高兴。但私心里却还是惋惜,甚至嫉妒、后悔。说到底,我仍是个凡人,自私得很。”
童溪想起那晚镜前的偶遇,印象仍然深刻。
她抬手环住穆逸舟的脖颈,仰头时眼睛湿漉漉的泛红,“好在我们都很倔。”
穆逸舟勾唇,吻在她眉心,“这是我这辈子最庆幸的事。”
“也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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