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言(2 / 2)
一手拍在柳无归肩头,“你瞧,水中月,镜中花,都是近在眼前却得不到的东西,师弟,有些事情就是无可奈何,得不到的,她不喜欢你。”
这话说的太直白,像支利箭狠狠扎在柳无归心头,上头还涂满了烈性的毒,从伤口扩散了无数剧痛。
萧念安道:“要么死缠烂打地让她嫁给你,要么就断了念想,你若想等她主动,等她想通,不太可能了。”
“人生苦短。”
四个字一落音,柳无归克制不住地怒起而视,萧念安却笑,“师弟别误会,不只你,谁人不是人生苦短?”
他揽住师弟瘦弱的肩膀,“我在屋里藏了一坛酒,师弟不如与我一起,夜会杜康?”
人生总有自己扛不住的愁苦,要仰仗杜康。
虽然喝了酒,也无济于事,但总能在最凄苦的心境里,给身体一点热度,酒入愁肠,越喝越暖。
好歹能慰藉长夜。
同一片夜空,同一轮皎洁的圆月,甚至是同样的,荣城的寒风——
郊外,鸦鸣。
苏棠头一回喝安胎药,苦味都是一样的,这一碗却更让人恶心。
她一点喜悦也没有,板着一张脸看两个大夫喜出望外地恭喜陆大人,后者表情复杂极了,坐在床边一拍床沿——
“只说情况如何便是。”
周康道:“姑娘之前受的内伤还没好,伤上加伤……但好在姑娘底子尚好,又年轻,多多调养着就会好起来了,手腕的伤也只要按时敷药便能痊愈。”
刘长安点头哈腰,“是啊大人,姑娘才刚一个月,是要务必当心,还要……”
他窥一眼陆子宣的神色,艰难启齿:“还要尽量保持心情愉悦些……”
苏棠立刻冷笑,“呵,心情愉悦?那是不太可能了。”
陆子宣目光即至,恨不得在她脸上剜出一个洞来,“那女道人我已放了,还想如何?”
苏棠皱着眉头,咬咬牙仰头一灌,把药都喝尽,才道:“大人不连夜远逃,反而就在荣城落脚,真是聪慧又胆大。”
陆子宣道:“她以为人早就逃远了,反而荣城很安全,暗杀府的门生广布天下,没有哪里是我安置不了的地方。”
他转头一视,屋里的人便会意退出去,只留一男一女开诚布公。
“苏姑娘,事已至此,虽然今时今**我都不希望事情变成这样——”
“大人错了,我很乐意事情变成这样。”
鸭绒软被在她手里轻揉,“原来大人不想要一个健健康康的孩子……”
陆子宣未答,只问:“花姬到底是不是你们的内应?”
苏棠转转眸子,“我说的话,你会信么?”
陆子宣未置可否,哼笑一声,抬手撩开她眼前一缕碎发,“你说当个女人是不是很好,关键的时候还能有个孩子保命?”
苏棠目光如炬,“按我说,不好。”
“我若是个男子,就不会落到这个地步,也就不需要什么孩子来保命了。”
陆子宣沉默半响,似在考虑这话对与错,最后道:“你我彼此都相恨,都恨不得把对方千刀万剐,却还不得不继续朝夕相对,不若你我……互作一誓。”
苏棠似笑非笑,“大人是恶人,我也是恶人,大人不是君子,我也不是,小人与小人之间互相发誓,是谁在骗谁呢?”
陆子宣点头,“是,与虎谋皮,水中捞月。不过只要誓言发得够毒,小人也会忌惮。”
他狰狞一笑,“陆某作誓,绝不对顾清影下手,否则无后而终。”
苏棠眼皮一跳,忍不住勾起了嘴角,“大人这个誓说的真好听,苏棠多少年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话了。”
陆子宣道:“该你了。”
苏棠道:“你希望我发什么誓呢?”
陆子宣道:“发誓你绝不动我骨血子女分毫。”
苏棠呵呵直笑,清了清嗓子便道:“在下发誓,若起歹心,动了陆大人子女一分一毫,我便——”
陆子宣厉声打断,接口:“顾清影便不得好死。”
一时房中再无声响,苏棠直直瞪着他,齿根麻木。
陆子宣笑着拍拍她手背,“不敢吗?你真以为有了这个孩子,就能呼风唤雨了?我不杀顾清影,可以杀她同门,甚至可以挖了顾氏祖坟,苏棠,你看看,也有你忌惮的誓句,光是听一听,你就怕了。”
“你一言,我一语,公平得很,你也安心,我也安心,都是歹恶之徒,要彼此安心多难呐,可两句话却就可以办到,你说人言多奇妙。”
苏棠听他用这副江湖前辈的姿态讲完这通道理,拳头攥得掌心都疼——
她实在是想杀了陆子宣那两个孩子,她一点不觉得那二人无辜,生为陆子宣的儿女,那叫活该。
但是此刻,受制于人,生死难料——
反正陆子宣命不久矣了,两个孩童……不杀也就不杀了罢。
于是仰头一叹,依言起誓:“我若动歹心,动了你子女一分一毫,顾清影便……”
就算下定决心不会违背毒誓,说到这里她仍旧被惊心,顾清影变成了她的软肋,她若用自己的命发誓,来日一定反悔,可用顾清影的命发誓,就连说出来都胆怯。
“不得好死。”
四字话音一落,苏棠无端暴怒,气得喘息声都沉重急促,对视之下,陆子宣满意一笑,脸色好似都红润了几分。
这种誓言真的可信?
反正很久之后那两个孩子还是死了,顾清影却好好的。
苏棠便也知道,毒誓无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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