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别玉剑西行(2 / 2)
猫儿道:“是一种朱红色的玉石,南域以朱雀为图腾,所以奉红色为尊,因此品阶最高。而烟玉质地很脆,若在打斗中损坏,则是过失,全门之令转为青铜,可就很丢人了。所以有的门派宁可守着青铜令,也不更进一步。”
萧念安只觉长了见识,“原来如此,有趣。”
他握起长鞭,“猫儿,咱们加紧赶赶路,玉山离琦州不远,说不定咱们还有同行的伙伴。”
话音一落,他打量猫儿的衣裳,“你们以红色为尊……这颜色很配你。”
他言外之意,或是在试探猫儿在南域地位几何,少年神色一变,脸色苍白两分,只道:“这是公子送我的,他跟我说要自己捧着自己,他让我穿的衣裳,没人敢让我脱掉。”
萧念安听出他心头的戾气,好似猜到一分两分,终究体谅少年今日的许多敏感之处,不去追问。
猫儿盯着他颈间,看到方休给他留下的那条血痕,依旧刺眼。
他一手抱着小猫,接住萧念安扔给自己的一只小笼子,将小猫放进去,牢牢挂在马儿身侧,又开口叫住剑客,萧念安勒马回头,迎上他双眸,听到他说——
“我家公子喜欢聪明人,万一有朝一**见到他,不要告诉他我又偷了东西,好不好?”
萧念安思考两息,“可以,不过你保证以后再也不偷东西。”
猫儿狠力攥着缰绳,弱弱道:“我尽量。”
萧念安竟就不再强求,还欣慰一笑,“好。”
他策马往前去,猫儿匆匆赶上,一个白衣如雪,一个红衣似霞,猫儿随口问:“小馄饨,你是不是想跟南宫羽一道?你怎么知道她也要去?”
萧念安忍俊不禁,并不反对他这么叫自己,只道:“顾清影一定会去,苏棠就也要一道,那南宫师妹就也会跟着了。”
他想起方休阴狠的神色,“不管怎样,尽人事就好。”
说罢望着远山雾色,辞别玉山春光。
从此地沿南路以下,皆有良玉产出,因而商贸繁盛,春来后更是热闹。
琦州驿站也迎来送往,掌柜的偶然一瞥,看见门口三位姑娘,一个杏眼俏丽,一个端然清秀,还有一个坐在马车上,抱着一条薄毯,慵懒可人。
粉雕玉琢一般,衣上海棠两簇,头上琉璃一钗,跟她眼中春光一比,却都失色。
她手里捏着一块甜饼,小口小口地吃着,眼睛直溜溜地望着前方二人。
南宫羽剑未出鞘,立在地上,撑着胳膊;顾清影又穿回道袍,黑衣白里,祥云在肩。
南宫羽摇着头,“我不要驾车,我要陪她。”
顾清影亦摇头,“我不太会驾车。”
南宫羽也不知真假,几乎要拔剑,“那打一架——”
顾清影却道:“抓阄罢。”
春意融融,苏棠蹭着毛毯,觉得它软乎乎得好生可爱,越发把自己当成一个小团子,往里缩,侧脸被软毛一拂,整个人就困了。
而眼前是顾清影摊开掌心,露出两个纸团——
“来,你选一个,好不好?”
南宫羽严肃地俯身提醒,“随意选一个,来吧。”
苏棠呆呆看着二人,低头又咬一口甜饼,两腮鼓鼓,睁大了眼睛瞅着两个纸团,软软地说了句“好”,乖巧的样子让两个人心头一酥。
她犹豫片刻,伸手拈走一个纸团,顾清影温柔地接过去,正要打开,南宫羽心中陡悬,忽打断道:“等一下!”
苏棠被她吓了一跳,一下子缩起来用毯子包住自己半张脸,顾清影揉着她头顶安抚,眼中带了点埋怨,对南宫羽道:“也不一定就会选到我那张。”
南宫羽暗悔自己把人吓着,又笃定摇头,“不,我是想说……”
“我们很穷吗?”
顾清影一怔。
南宫羽掏出几张银票一抖——
“我们为什么不雇个车夫??”
她简直觉得自己脑子都坏了,转身便去找掌柜,一手撑在柜台上——
“我们要个车夫驾车。”
掌柜的摊开册子,笑道:“我们这儿的车夫都很有经验,有的都赶了二十年的车了!”
南宫羽摆摆手,想起苏棠软哒哒的鼻音,脸上一红,道:“不用那么厉害,我想要个……耳背的。”
掌柜的愣住。
南宫羽摸了摸下巴,“最好是个聋子。”
掌柜的心领神会般一笑,“知道,知道,常有客官在马车里行些香艳事,专挑聋子车夫。”
南宫羽差点一掌把柜台拍裂,抬手将一枚江湖令示于他眼前——
“胡说八道什么?!我们是江湖弟子,受邀前去星罗斋,保不齐谈论些江湖秘辛,若来日泄露出去……”
她环顾小店,“您这个驿站,还想不想开了?”
掌柜的大惊失色,连声应和,便就去找车夫。
顾清影在外头无奈摇头,苏棠拉一拉她衣角,指一指她手心,示意她看看自己到底选了什么。
顾清影知道这抓阄不过是件小事,没有什么特别意义,然看着苏棠单纯的样子,心头一紧。
要是抓中了南宫羽——
顾清影心里陡然失落。
她正逡巡,苏棠已等不及,从她手里揪回了纸团,三两下打开,由于动作不太温柔,纸张已有些撕裂。
苏棠兴高采烈地将纸条翻了个面展示给她,上头是她的端正笔锋——
顾清影。
顾清影骤然哽咽,抖着手将纸条接过,随后像得了什么天大的宝贝,将它收进了怀里。
她一抬头,看到苏棠从盒子里又拿出一块甜饼,小口小口地吃,不亦乐乎的样子。
顾清影心头悲凉而酸楚——
这些在自己眼里皆有情意的事情,于苏棠来说都是无知无觉。她因一张破损的字条而感动得快飞上云霄,苏棠却完全不知道。
南宫羽领着聋子车夫出来,将行进路线的小图交给他,再一转身,看到顾清影一脸凄然地呆立。
她周身的落寞显而易见,却还不如一个甜饼能惹苏棠注意。
南宫羽神色一冷,走近问:“怎么了?”
顾清影似惊醒般一颤,摇了摇头,“没什么。”
她抬手,隔着衣裳摸了摸那小小字条,将另一张写着南宫羽名字的随手扔掉,哑声道:“挺好的。”
她只是忽然怀念起酥心散入喉的剧痛,后悔前日直接将一整瓶喝掉了。
有些痛是值得纪念的,该慢慢品味。
有些甜头是不该有的,甜了之后,只剩余苦,苦不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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