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刀石(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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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将军的枪失了力。两匹战马交错而开。

王咏趁势拉弓,箭支于极近之处射出,燕将军再无躲闪的机会,被这箭射穿了铠甲和胸腹。

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摔落马下。他嘴里嗬嗬有声,呕出的血染红了花白胡须。

火光照亮了燕将军的铠甲,冰冷的甲片上,浮着灼灼流光,仿佛从他体内溢出的热。

王咏拨马回转,当胸又是一枪。

他手臂已经略有些发酸发麻了,与燕将军的战斗,几乎耗费了他所有的体力。

长/枪拔去时,比刺入时要缓慢一些,汩汩血流顺着伤口涌出,浸红了白色枪杆,又顺着银光闪烁的枪头滴落。

燕将军虎目不甘的睁着,有军卒上前拔刀砍下他的头颅。记功官早已记录下这一笔。

狂野长风掠过,夹着水汽,血气,夹着北魏军卒沦丧时的惨呼求饶,夹着大齐军队的欢呼雀跃。

而这些都似乎与王咏的感觉剥离去了。他居高临下,凝望着燕将军血淋淋的人头。

他知道燕将军,就如对方知晓他一样。此前从未见过,却早就听说了对方的赫赫威名,以及不少事业功绩。

人头未闭的眼睛与他对上。涣散的,染血的眼珠,便留有什么情绪,也都随着老将的死去而烟消云散了。

他庆幸,惋惜,喜悦,怅然,这些矛盾的心情积在一起,最后汇成说不出的一声叹息。

他想了很多,于实际上,也不过是军卒提着人头走过去的那一瞬。

王咏很快便收回目光,回过神来,望着莽莽荒原上四散奔逃的北魏人马,下令道:“尽快捉拿,打扫战场。”

·

老将军老了。身为北魏军中最有名望之人,被他这个打了没几年仗的年轻权宦,慢慢的磨死了。

没有什么是能长盛不衰的。

战场已逐渐静了下来,王咏抬首,望向辽阔苍穹。

没有什么是长盛不衰的。

――包括皇帝,也包括他。

大齐皇室,许是带有一些传给后嗣的疾病吧,每一代人,长寿者总归是少数的,男子更是大多活不过五十岁这道坎,甚至活了四十多岁的都不多。

皇帝已经三十余岁,到了该考虑后事的年龄,作为皇帝宠信,又在朝中树敌无数的权宦,总归也该给继承者的宠臣让位了。

至于他这一派的人……做做样子,还能给继承者留下来吧。

远远的传来群马奔腾之声,王咏迅速列阵。斥候奔来报道:“是童奉御身边的将领来了。”

一队骑兵出现在眼前,纷纷停住,为首之人核对了信物后,拱手说道:“监军命我报捷,来援厂臣公。”

“我已不用你援。”王咏道,“你可去助卫宁侯。”

那将领领命去了。王咏怔了一会儿,忽想起,那些大齐可托戍边重任的文臣武将,也全都年龄大了。

两个世家虽然得用,只是看皇帝的意思,能留几年,还两说着呢。

后继无人啊。

他沉默的想着事情,待打扫了战场,一切都收拾妥当后,派了一支人马去援梁吉。

得胜的喜悦早已消失殆尽,他一遍遍的数着朝中武将,计算着在老将们之后,可以带去戍边的年轻人,只是每一次都失望了。

将才难求。老将以后确实再无军事上的人才了。

御马监宦官们多半都年轻,都还可以行军打仗。可这又能怎么样,他能得皇帝的信重,不代表御马监其他人也能。

一朝天子一朝臣,在他,和他手下的宦官们身上,显得尤为明显。继承者是否是个进取之人,如今还尚不得见呢。

到现在,他终是觉出几分无力来了。

王咏将长/枪戳进土中。

战马安静的站着,驮着他。

他是喜欢外面的。他是厌恶闲置的。他……

明月洒下皎皎清影,王咏在这月光中,又想起了朱莹。

如果他此生不得不步步退后,以致再无法染指朝政,那么……他希望朱莹可以。

倘若与他交好之人,有谁能在他失势后还安然无恙,那么……也一定是朱莹了。

王咏半是惆怅半是讽刺的想着,便是他猜到了朱莹,不愿意出这个风头,让内臣帮忙争宠又如何,时间从不会等人,等他回去了,他终究还是会动手推上一把的。

只有入了皇帝的眼,才能爬到高位,爬到高位后,才有机会往宫外传信,拉拢人心。

然后,不管她愿意不愿意,她都会握有足可震动朝野的权利,都会得到与宫中女子截然不同的自由,或者说,是额外的枷锁。

朱莹的意愿很重要,可和大齐比起来,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人总是要学会习惯的。

·

身在宫里的朱莹,也不知道王咏正在惦记她。

在柯祖良的教导下,她学着批复了题本,又拿去给皇帝过目。皇帝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放下了。

他忽然道:“你应该还没见过太子吧。”

这当然是个肯定的语气了。

身在内宫的女子,除非女官和一些宫女,否则谁也别想见到除皇帝,或者自己生养的儿子以外的健全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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