恻隐(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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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灵沉语毕提剑而上,剑气凌然,直逼阮烟。

阮烟面色一沉,单手召出十三剑阵与其抗衡,霎时间,气劲翻飞,暗风涌动,殿内碎落的粉末被卷入其中,视野变得模糊难辨。

大黑托着模糊的身体悠悠的从后空飞了回来,闻瑕迩一看见大黑便朝大黑招了招手,指了指阮烟怀中的云杳。

趁着阮烟和君灵沉对峙之际无力分神,将云杳带回来才是良策。

大黑心领神会,一下子飞跃至房梁最高处,极其小心的在上空穿行,等飞到阮烟的头顶上空之时,见阮烟又抬手往剑阵聚了灵力,乘其不备一跃而下——

阮烟敏锐的察觉到上空有东西向他袭来,仰头召出一剑便要向上空的大黑刺去,留阙在此刻忽然长鸣,长驱直入一举击穿剑阵。

阮烟被剑阵的反噬击的倒退数步,口中吐出一口鲜血,抱着云杳的手随之失了力道,他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再要伸手抓住对方之时,大黑已经咬住云杳的衣服飞至了半空。

“杳杳,杳杳……”阮烟目眦欲裂,抬脚就要去追,两道剑诀倏的射穿了他的肩膀,身形一滞,最终不堪重负的倒在了地上。

大黑咬着云杳迅速的飞到了闻瑕迩身前,闻瑕迩手伸到半空将人稳稳的接住,抱到了地面。

“杳杳,杳杳。”闻瑕迩喊了几声,“我是哥哥,杳杳。”

云杳神情木然,黯淡的眼珠却微弱的动了动,只见他缓缓抬起了手,抓住了闻瑕迩胸前的一片衣角。

闻瑕迩立刻回握住云杳放在他胸前的手,“杳杳,我是哥哥,我是哥哥。”

云杳眼睫微颤,抓着闻瑕迩的手陡然一紧,视线随之缓缓上移,在看清闻瑕迩的面容之后,一片死寂的眸中终于浮现出些许动荡。

须臾,他动了动唇,气若游丝的开口说道:“哥哥,你来接我回家了……”

闻瑕迩只觉喉头一热,有什么东西即将从喉间涌上来。他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哑的道:“哥哥来,带你回家了。”

云杳面上浮现出一个满足的笑,泪珠却顺着他的眼眶滚落下来,“哥哥,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对不起……”

他说完这句,身体便如风中之烛一般颓然倒地,闻瑕迩愣了一瞬才倾身抱住了他,二人顺势跌坐在了地上。

闻瑕迩紧搂着云杳,替他拭干脸上的泪,“不是你的错,是哥哥的错。是哥哥没能,没能保护好你。”

云杳摇了摇头,想张嘴说话,口中却忽然涌出一口鲜血。

闻瑕迩手足无措的看着云杳口中不断冒出的血,蓦地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常远道,“常仙师,请你救救我弟弟……”

常远道紧锁着眉在原地驻足,没说救也没说不救。

“大师兄。”君灵沉收了剑从前方走来,目光胶着在常远道身上。

常远道暗叹了口气,走到闻瑕迩面前半蹲下身,伸出两指搭在云杳的脉搏之上,须臾后,眉头皱的更紧。

他收回了手,在云杳脸上打量一眼后便站起了身,开口道:“心脉俱损,阴气缠身,回天乏术。”

君灵沉走到闻瑕迩身前,轻喊了一声:“闻旸。”

闻瑕迩平静的给云杳擦干脸上的血迹,道:“哥哥带你回家,现在就带你回家。”

“杳杳,杳杳......”阮烟拖着浑身是血的身体,连滚带爬的到了他们面前。

君灵沉抬剑便要向阮烟劈去,成恕心却从旁拦住了他,“灵沉......”

君灵沉顿了顿,看见在地上爬行的阮烟,眼中似有所动,随后,将留阙收入了剑鞘之中。

“杳杳,杳杳……”阮烟爬到云杳身前,妄想触碰对方,一道落火符便打在了他的手上,手背被燃烧的火焰瞬时灼的血肉模糊,他却像感知不到一样,琥珀色的瞳孔里只印着一个人影,“杳杳,你醒过来了?杳杳。”

闻瑕迩眸中泛起血光,“滚。”

阮烟置若罔闻,伸出血淋淋的手眼看着就要握住云杳的右手,那只手却忽然往回一收,他落了空。

云杳闭上了眼,脸颊上的泪痕已干涸。

阮烟愣了愣,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云杳,你睁开眼看看我,你看看我。”

闻瑕迩抱紧了怀中人,头埋在云杳的发间。

“杳杳,杳杳,你睁开眼看看我,你看看我,你看看我……”阮烟疯魔般不断重复着这句话,浑然不知他与之诉说的对象,早已什么都听不见。

成恕心轻叹了一声,道:“恻隐,人去了。”

“……住口!”阮烟十指陷进了皮肉中,面目狰狞,“他就在我眼前,他就在我眼前,他分明就在我眼前……”

他说完这话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忽然坐起了身将云杳从闻瑕迩怀中一把夺了回来,君灵沉眸光一沉,一道剑气直接击穿了阮烟的胸口。

阮烟却恍若未觉,连身体也未晃动半分,他死死的抱紧怀中的云杳,恨不得将人镶进自己的骨血之中才肯罢休一般,“……你只是在同我怄气不肯见我对不对?我同你道歉,杳杳,我同你道歉,你不要不见我。”

“你放开他。”闻瑕迩起身便要将云杳夺回,却在进身阮烟半丈距离之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了回来。

君灵沉伸手接住了他,在他耳畔间道:“还有一人。”

常远道快速了扫看一眼殿内动向,丢下一句“我出去看看”便出了殿中。

闻瑕迩此刻一心一眼只想将云杳的尸身从阮烟身边夺回来,顾不上别的,正要再对着那层无形的结界去,君灵沉制止了他,“这是桎梏结界,一炷香之后才会消失,期间无论施以何法都撼动不了它,还会被其反伤。”

闻瑕迩咬紧了下唇,死死的盯着结界中的一举一动,一语不发。

结界内的阮烟仿佛三魂失了七窍一般,还在抱着云杳不断地喃喃:“我同你道歉,我同你道歉。闻旸已经活过来了,欺负过你的云家也被我杀光了……杳杳,我错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好不好杳杳……”

云杳的手臂无声的垂落至地,阮烟怔了一下,忽然从怀中摸出两个木雕娃娃,“杳杳你看,你看这是你给我雕的。”

他边说边将木雕娃娃往云杳手中送,可任凭他怎么送,云杳也张不开手掌接住,最后因为他送的力气太大,两个沾染上血迹的木雕娃娃从他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其中刻着云杳模样的那个,脸上被摔出了一道深深的裂纹。

那张能融进他心间,驱逐他所有污秽阴暗念头的笑颜,再也不复存。

阮烟无声的将地上的两个木雕娃娃捡起,撰进了手中。

许久后,他低头看着云杳的脸,轻声道:“兄长说,你已恨我入骨,可我半分也不信。”他把木雕娃娃放进云杳的怀中,手掌贴在了云杳的心房处,“我想看看,你到底是爱我还是恨我……”

一道暗紫色的光从阮烟的手掌和云杳紧贴的心房中亮起,阮烟瞳孔猛地紧缩,脸色立时变得煞白无比。

“你还想对云杳做什么!”闻瑕迩厉声道,甩开君灵沉的手臂就要冲过去。

成恕心拧眉出声道:“闻公子不必惊慌,那只是换心术,以彼心换此心,看清对方心中的所思所想。”

“别过去。”君灵沉将闻瑕迩用力的拉进怀中,“马上就好了。”

闻瑕迩眼中的红意愈渐加深,却是紧绷着唇线没发出一个气音。

须臾过后,结界中的阮烟停了手。

只见他抱着云杳身形不稳的从地上站起,眼尾上挑,勾唇含笑,仍旧是一副艳丽异常,足以勾魂摄魄的面容。

他俯身在云杳苍白的唇上印下一个吻,温声道:“无妨,我爱你便好。”

“杳杳,阮郎来伴你身侧。”

结界轰的一声如镜面般破碎,闻瑕迩抬步便要往前奔去,下一刻,前方便倏的燃起了熊熊火幕,挡住了他的脚步。

而在火幕的另一端,阮烟抱着云杳,转身往殿内的火海深处走去。

闻瑕迩看着眼前的景象,几乎失了声,控制不住的想冲进火海之中,大黑咬着他的肩膀不让他前进一步,君灵沉把他带离了殿内。

火势蔓延的速度极快,就像是早有预谋般。前殿连着后院,不过几息时间,后院已燃起了火,前殿的房梁被烧的坍塌下陷,已然看不出本貌。

追击庄内不明人士的常远道在此刻赶了回来,看见前殿的火具是一惊,“这个天杀的,死还要拉着殿中这么多修士陪葬!”

成恕心站在一侧,望着前殿的灼灼火光,心中蓦地忆起将阮烟带回禹泽山后的一日。

他问阮烟:“家中长辈可有给你取字?”

十一岁的阮烟身上比同龄的孩子更多了一分小心翼翼的谨慎,只见他沉默了许久,才摇了摇头,道:“没有。”

成恕心思忖片刻,道:“你年纪尚幼,身世却比旁人坎坷许多。为师不希冀你能以德报怨,但惟愿你日后不管身处何境地,都能怀有一颗恻隐之心。”他说完便挥笔在纸上落下“恻隐”二字,递到阮烟面前,“为师为你取字恻隐,望你能谨记。”

阮烟伸手接过,稚气未退的脸上有些懵懂,却还是展露出笑来,“谢谢师尊,弟子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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