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128(1 / 2)
秦晚养的小五死了。
小五是只兔子,在它那一窝里排行第五,所以叫小五。
小五陪了她八年,寿终正寝。
秦晚带它到后山安葬。
刚走出院门,就差点被一个软软的物体绊倒。
秦晚蹲下来一摸。
是个人。
她心里一跳,摸索着探他鼻息,还有气。
气若游丝。
秦晚是一路将这个人拖回来的。
对方似乎是个高大男子,她一个弱女子,实在是抱不动。
幸好他还算识趣,就倒在家门口,路并不远。
否则她也只能爱莫能助。
把他拖到床上,根据判断,这个男子大概是受伤了。
秦晚摸了摸自己的手,还是湿的。
嗯,此人八成还在流血。
槐花村地偏村小,只有秦晚一个大夫,她又是独居,便喊来相熟的赵婶帮忙。
赵婶一来就被吓到了。
村子里哪里见过这种场景,这人锦衣玉袍,眉目俊朗,却浑身是血、面白如纸。
他左肩被捅个对穿,手臂上还有一道长长的剑伤。
她赶紧拉着秦晚走到一边:“婶婶劝你还是别趟这浑水,此人恐怕来头不小,万一又被仇家寻上门来,连累了你如何是好?不如就将他扔出去。”
赵婶以前做苦工落了病根,深受其害,后来是秦晚替她治好的,便十分的感念她,对她照顾有加。
秦晚笑笑,拍拍她的手背:“知道婶婶为我好,可毕竟是条人命,岂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赵婶劝说一通,见拗不过她,只好在她的指挥下拿烈酒替那人淋了淋,仔细包扎完伤口,摇摇头走了。
秦晚坐下来,摸摸他的额头,触手滚烫。
给他煎了一副药,又打来水,慢慢给他服下。
弹指半个月过去,青年早早便从昏迷不醒到了可以下床活动的地步,恢复不可谓不神速。
八成是他自幼习武,加上秦晚的治疗有方。
秦晚替他开心:“好了便好,听婶婶说你不似常人,恐怕有自己要做的事,我还怕你留在此地多有耽搁。”
这话在青年听来却是另一番意思,他幽幽道:“你要赶我走?”
秦晚一顿,轻轻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青年八成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不是嫌她家床铺太硬,就是嫌她做菜清汤寡水。
若是旁人遇到对救命恩人这么挑三拣四早拿大棒赶人,可秦晚不一样。
由于童年缘故,她深知世间冷暖,反倒越发温柔心善、为人着想,因此并没有太多怨言,只觉得自己家贫庙小,他心有落差也可以理解。
于是更加悉心照料他,盼他早日好转,脱离这座偏远山村。
秦晚准备出门煎药,一转头,便撞进某人胸膛。
她顿时吓得一抖,连手里的药方都掉了出去,本以为要摔倒,反被人轻易按进怀里。
青年一手搂着她,一手接住飘飘然的药方。
低头盯着她煞白的小脸,那墨色的眼瞳里依旧没有焦距,他沉声道:“你果然看不见。”
秦晚伏在青年怀中,青年生得高大英武,彻底将她拢住,她又单薄温柔,两厢对比,更显得她倦鸟依人。
只是她自己还浑然不觉。
她目不能视,本就对外界敏感,这下被他吓得心脏砰砰直跳,禁不住语带埋怨:“你怎么行动无声无息。”
青年早就看出端倪,只是见她平日里行动如常,不好开口。
他轻功上乘,若想收敛脚步也不过轻而易举,所以才突发奇想试探一番,未料到她反应会如此之大。
如今抱她在怀中,惊觉软玉温香。
他见她秀眉微蹙、脸色微白,一向沉静温柔的脸展露几分脆弱,一时鬼迷心窍、不退反进,抱住她的力道不自觉加重几分,将她搂得愈发严实。
他好歹忍住了爪子在她身子上游走的冲动。
秦晚有些不适应,她从未与男子如此亲密接触,不明白他为何搂着自己不放,只当他是好心怕自己摔倒。
正想请他放手,就听到青年低声开口。
他说他外伤虽然好得迅速,但伤他的武器上还淬了毒,内伤依旧严重,仍需运功调养云云。
中毒是真,严重是假。
为了骗她松口就满口胡诌,真真是不要脸。
可他说得一本正经,秦晚听得一愣一愣。
又恍然记起之前并未发觉他有中毒迹象,将信将疑地摸他的脉搏,却发现这回他脉象虚浮杂乱,行医多年竟不知道这是什么症状。
只好点头道:“那你还是多待一段时日为好,伤势要紧,只是我医术浅薄,恐怕帮不了你多少,但如果有什么我能做的,尽管开口便是。”
说罢,她脸颊微红道:“你先放开我。”
青年在院中练剑,忽然听到秦晚在唤他。
收剑走过去,便看见她捧着一本书。
秦晚羞赧地笑笑:“虽然有些唐突……可以麻烦你替我念念这本书么?”
那是一本关于伤寒论的医书。
从前有姥姥可以为她念,如今村子里识字的只有一个老先生,她不便去打扰,里面有些内容都快忘了。
现在有机会能重新温习一遍,才厚着脸皮请他帮忙。
青年拿过她手里的书,知道她看不见,一手拉住她的手腕,抬脚便走,淡淡道:“走吧。”
秦晚被他拽得一晃,慌地另一只手也去抓住他的手,却依然开心地笑了:“谢谢你。”
又过了几日,青年在院中劈柴准备烧水。
他力气大,武功高,普通男子需一个下午才能劈完的份量,他不消几刻就快结束了。
秦晚在屋里喊他:“公子,晚饭做好了,进来吃饭吧。”
青年个头太高,扶着上门框低头进屋的时候,皱着眉道:“我叫萧成。”
这么久了,她还在叫他公子。
秦晚微微一愣,笑道:“萧成。”
温柔轻软。
本是他要她喊的,可真从她嘴里说出来,他又禁不住耳根一热。
抬头一瞥,幸好她看不见。
秦晚正在为他布筷:“你受了伤,还要辛苦你帮我砍柴,最近甚至卖给别人赚了些钱,我就又买了几只鸡,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他之前嫌她做菜清汤寡水,最近倒是不怎么闹了。
他身受重伤需要补充营养,想来会有不满也是应该的,她便尽力改善伙食。
可家中的鸡都快被他吃光了,只是没想到又多了道收入的来源,她不想亏欠他,便赶紧都花在了他身上。
她忽然听到有脚步声向她靠近:“怎么了?”
她知道是萧成,自从上次被他吓过之后,他就再也没有那样做过。
接着手里被塞了一个锦袋,摸起来沉甸甸的。
萧成的嗓音在她头顶响起:“你若是需要钱,拿着这个。”
这是他出门时带在身上的银两,里面还有两张银票,随随便便都够普通一家数口吃上好几年。
8
秦晚赶忙推还给他:“不不,我不能要。”
姥姥教过她,无功不受禄,她不能平白接受别人这么大一笔钱财。
一番推拒间,萧成有些不耐烦:“这才几个钱,叫你拿着就拿着。”
见他反倒生起气来,一向善解人意的秦晚只得收下。
她心想只是暂且替他收着,等他走那天再还给他。
毕竟哪怕他再怎么家财雄厚,他出门在外行走,总会需要钱的,现在身上带的全部给了她,恐怕不妥。
她也不是没有收入来源,姥姥打小教她行医治病,虽然赚钱不多,但也够她一个人生活了。
秦晚虽然出身清贫,却也有几分骨头。
但不管怎么说,他总是好意,虽然粗鲁了点。
她还是很高兴的。
夜里,秦晚独自泡在浴桶中。
乌黑的长发如水藻般在水面幽幽散开,热气氤氲间,她低垂着一双眼,眼尾颤颤,若有所思。
门窗早已栓好,所以她根本猜不到此时的萧成正坐在窗台上大摇大摆地看她。
柴是他劈的,水是他烧的,他萧大爷过去可从来没有这么伺候过谁。
给他看看总不为过。
萧某人一面悠然欣赏着眼前的美人沐浴图,一面无耻地如是想。
10
这天来了个青壮男子。
是赵婶的儿子赵青,他为人忠厚,在十里外的瓷器镇陈员外府上谋了一份差事,隔月才回村一次。
每次回来都会给秦晚送些东西,都是些日常用度。
秦晚对情爱之事所知甚少,这方面迟顿不已,根本不懂赵青的心思,只觉得不好意思,以为他见她一个盲眼孤女可怜,才会对她多加照顾。
她其实更觉得他不必如此,但毕竟盛情难却,秦晚便常常也送他家一些补药当作还礼。
这次还送了朵秀致珠花,赵青怕她不肯收,便谎称这是他最近得了陈老爷的青眼,赏给他混在其中的,对他没用,赵婶上了年纪也不合适,就拿来送她了。
赵青还想对她再说几句体己话,就见一个高大俊朗的男子从她屋里旁若无人地走出来,敌意顿生。
拉着她问:“这人是谁?”
11
萧成出门就见到此人的脏爪子竟搭在秦晚的手腕上,跟她一副亲热模样,心头登时无名火起。
三步并走两步地走过去,他一把将她的手拽回来:
“男女授受不亲,光天化日的,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秦晚的手腕被他捏得生疼,她蹙眉挣扎道:“你放开我。”
赵青见她被他欺负,立时红了眼,扑上去就要打他,却反被他轻轻松松推飞在地,发出一声痛叫。
秦晚听到声响,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也能听出赵青被他打得不轻。
这下饶是再好的脾气也生起气了:“我与赵大哥亲如兄妹,你空口污人清白便罢了,为何还要将赵大哥打伤?我原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你竟如此蛮不讲理!”
萧成被她一番话激得更是火冒三丈,他冷笑道:“兄妹?你眼瞎旁人可不瞎,我看你那叫得亲热的赵大哥对你却不是存的这种心思。”
赵青给他说中心思,捂着胸口心虚不已。
秦晚却唰地变了脸色。
她像是被他伤到了,神情凄然:“是,我是眼瞎,萧公子也不必刻意来提醒我。”
她天生眼有残疾,父母早逝,知道大家都看她像个异类。
只有姥姥才肯待她像个常人。
姥姥也辞世后,她越发孤独,为了少听那些闲言碎语终日在家闭门不出。
她万万没想过如今还要被他当着面揭开伤疤。
12
萧成坐在瓷器镇的花楼里,盯着酒杯。
一脸的懊恼。
他明明是怕她被人抢走,偏偏搞成这副惨淡收场。
回想起秦晚最后凄然的神情,他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妈的,这样想来,白天一幕里他还真成了那鱼肉乡里的恶霸,她跟那混账倒成了痴男怨女了。
又记起白天那混账凑在她跟前那一副刻意亲热的模样,盯着她那下流眼神(某作者:你也没好到哪儿去),更是怒火丛生。
那混账一见便知垂涎她已久,她那个笨的还傻乎乎把人当兄长,恐怕不知道被借机占过多少便宜。
酒杯差点被他捏碎。
他现下最恨当时没直接把那混账打死。
“哟,这位公子,怎么会一个人在花楼喝闷酒呀。”
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施施然飘过来,轻抚他的手臂。
萧成冷着脸道:“一边去。”
那女子巧笑倩兮:“别这样呀公子,或许奴家也能为公子分忧呢。”
见他锁着眉头,她又道:“公子是否为情所困?”
女子笑道:“看来是被奴家说中了。”
13
秦晚站在黑灯瞎火的屋子里,慢慢整理书柜里的医书。
里面都是姥姥留给她的遗物,她常常会去整理,不让它们落灰。
这是这段时日以来家里第一次只有她一个人。
其实她已经不生气了,赵青也给她解释了是自己先冲动打人,所以也有她不明是非便责怪于他的错。
现在想想,他那句她眼瞎倒是真的。
是她对自己的眼睛太过敏感了。
如果他还愿意回来的话,她也许应该对他道个歉。
可今天他一语不发便径直离开,恐怕不会再回来了。
思及此,她竟然感到有些难过。
他对她来说只是个萍水相逢的陌路人,身份更是天壤之别,分别是早就注定的事,她明明全都明白的。
她这是怎么了?
14
房门忽然被人撞开。
秦晚刚刚转过身,就被一个裹挟着夜风的高大身影整个搂进怀里。
后背撞上书柜,但被他一条手臂隔着,所以并不疼。
她惊慌地想推开他,却反被他抱得更紧。
秦晚察觉到他不对劲,温声喊他的名字,试图让他清醒:“萧成?”
夜风冰冷,萧成身上带着些冷香却格外炽热的气息将她牢牢笼罩住,他低哑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我被下药了。”
他像是啄吻着她的耳垂般含混开口:
“晚晚,帮帮我。”
15
某个槐花开满枝头的露水清晨。
青年轻轻捻去美人发梢上的白色槐花,轻轻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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