拣尽寒枝[古风]_2(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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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到底要做什么?父皇将你闲到今日你难道不知什么缘由?还要去冒这样的险?”嘉钰白着脸,青丝尽垂颊侧,乌深眼眸,惊煞几多心思。

“我要做什么?”嘉斐扬眉看住嘉钰,竟是莞尔笑了一下。“赏花品玉猎珍玩嘛,我也该做点皇子王孙‘该做’的事了。”他说着,一面也拣了一粒葡萄送入齿间。舌上还余着茶香,再沾一点葡萄酸,竟成了特殊的悠长,忽而一瞬,便将他拉回了久远以前,很久很久。

那时,他第一次吃到这样带着酸味的葡萄,惊地瞪圆了眼,下意识便吐出来。甄贤在一旁看着,笑得弯了腰,而后却又骤然敛了笑容,蹲身捡起被吐在地上的葡萄,托在掌心,黯然叹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十年圣贤书,还不如一粒酸葡萄。”那嗓音凉凉得漫过了他的心头,戳得他顿时面红耳赤,竟像是被那颗酸葡萄生生堵了喉管,说不出半句话来。

或许,自那时起,那葡萄便真的一直堵在了他心里,再也没能顺畅。

嘉斐失神须臾,猛醒过来,眼前豁然清亮。他缓缓抬起头,看住眼前的嘉钰,轻言慢语地问:“四郎,你还从未离开过京城,可想去看一看水秀江南的旖旎风光?”

闻言,嘉钰眸光一烁,明灭间似暗到了极致,却又似有火焰升腾,燃烧得赫赫生辉。他双拳紧攥得发白,冷笑一声,“然后呢?我在江南替你引着众人目光,你好暗地北上去寻回你的甄郎?二哥,我再如何贱,却也还不至贱成这样。”

嘉斐不反驳,又接道:“那你想不想与我一同北上?”

嘉钰怔了良久,眸中火光一点一点地熄灭下去。一同北上?

呵,好一个“一同北上”。

心底遽尔塌陷,他抬眼将周遭打量,模糊轻哂一瞬,摇晃着向外走去,迈槛凭门时,喟然长叹:“你爱怎样便怎样罢……看来,你这靖王府,我是呆不下去了啊……”他直直地出门去,身型瘦削地在浸在月光里,如有白练加身,看得人竟不禁三伏天打一个寒战。

嘉斐心下一凛,望着,忽然发觉嘉钰竟是裸足踏在地上,那莹白双脚踩着碎石小路,一步一烙,却像是没有知觉。“四郎!鞋!”他终是暗自哀了一声,忍不住追出去。

三日后,靖王与安康郡王的车马队浩浩荡荡开在南下官道上。

皇帝恩赐,敕靖王携安康郡王往江南六府巡游,以为散心调养。随员不多不少,除却王府奴侍及卫军,另有锦衣卫三十。

夹道绿荫上散落的阳光随风摇晃着,从窗口望去,疑似金碧辉煌。

嘉钰才服了药,在车内软榻上小睡。嘉斐倚窗捡了本书翻看,只翻了几页便没了心思,将打扇的侍女撵到外间去,垂下竹帘,盯着窗外摇晃树影出神。

犹记二十年前,同样炎夏,京都皇城内,神光耀殿,映着永和宫的霜悬冰天,宛如阴阳两界。

他被从皇子们居住的撷芳殿唤至那从未去过的永和宫时,还满心茫然。直至,他在殿中看见他的母后。母后就像是睡着了,依旧容颜鲜活,只是再也唤不醒来。

他看着母亲已然冰冷的尸身,呆了不知几久,连痛哭也忘记,终于暴怒而起,“我母后乃堂堂的圣朝国母,即便崩故也还是六宫的正主!这永和宫算什么地方?什么人就敢冒犯凤仪?”分明只是六岁孩童,分明泪痕已湿得满脸,却俨然被触怒的狼崽,凛凛不可侵犯。

可紧接着,他看清那个从阴影里走来的男人——他的父亲,那九五至尊的天子帝王。

他惊得不由后退,几乎跌倒当场,好容易才站稳,瞪着只属于孩子的双眼盯住他的父皇,努力将那些能懂或是不能懂的神情变幻刻在心底。父皇的声音,沉得窥不出半点喜怒,“从今起,你就留在这里,无朕亲临,不许出去。”

他又呆了好一会儿,醒悟过来,仰面连连哀求:“父皇,请许儿臣替母后哭灵扶柩!”

“不准。”父皇拂袖便推开了他,“你就趁这会儿,再守一守你母后罢。”那一闭眼时深深皱起的剑眉,落在孩子眼中,是何等绝情。

“父皇!”他跳起来,死死拽住父皇袖摆,双眼胀得热痛。

可父皇终究不给他心软。他低头看着他,“嘉斐,朕的确是你的父亲,但更是天下的君主,不要用这种眼神盯着朕。”

他猛地撒手,呆磕磕看着父皇远去背影,遽然乏力地跌下去,哭喊不出声音,地面上那浸淫了千百年的宫闱深寒却寸寸漫了上来,深入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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