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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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嫣表示想要课堂活泼一些、有趣一些、包容一些,有什么问题吗?没有人会觉得有问题!就连公孙弘本人也是如此!

说实在的,陈嫣平常上课认真、学习勤奋,对他这个老师也有着发自内心的尊重(对老师当然尊重,不论时代变迁,这一点是相通的)。这样看起来,陈嫣就算是个普通身份的学生,也该是老师们都会喜欢的那种了。

哪里都好反而会让公孙弘有一种不适应的感觉,毕竟来做陈嫣的老师,得了许多好处,就做好了一些方面会不那么好的准备。

陈嫣这时候显露出一些‘任性’这倒是让人生出了一种‘正该如此’的踏实感…为天子所爱重的不夜翁主,这样倒也寻常。

反正从陈嫣开始在课堂上和公孙弘这个老师讨论,而后桑弘羊也极有眼色地加入,课堂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桑弘羊翻阅着《论语》,忍不住道:“儒家、法家、道家,这些道理竟是全然不同的了——孔子之意,礼是国家之本!天下莫重于礼。但老子却道‘礼者,道之贼,德之寇,而乱之首也’。法家更是轻视礼,所谓‘反古者不可非,而循礼者不足多’。先贤们各有主张,倒是让人无从下手了!”

说实话,这也就是这个课堂了!换成是别的儒家课堂,说出这样的话,此时已经被老师赶出去了!而这也是桑弘羊的聪明之处,他敏锐地看出了陈嫣对课堂的主导作用,所以他大可以畅所欲言!

当然,这也不全是因为陈嫣的‘权力’在起作用!若只是陈嫣的权力,桑弘羊尚不会如此‘胆大妄为’。毕竟,陈嫣因为身份的关系,无论怎么说怎么做,公孙弘也只能接受,但他桑弘羊却没有这等好事!真要是得罪了老师,就算没有大问题,也有的是小处的难受!

桑弘羊早就在嘻嘻哈哈的时候看明白了,这课堂上的三个人,一个老师两个学生,上的儒家的课,老师也是儒生!表面上是个儒门了,然而真实却是没有一个真正的儒门信徒!

公孙弘其实是实干派,儒家的学说对于他来说只是工具!话说这一点倒是很对桑弘羊的胃口,因为他也是个比较实际的人。真要是一个整天唠叨礼教的儒生老师,他也会很头疼的!

而桑弘羊呢,他是个法家爱好者!就算跟着儒生老师学习,也不忘研习法家典籍。缺少老师的话就和陈嫣一起讨论不懂的地方,真理越辩越明,他们都是有思想的人,慢慢也能有些意思!

要是两人讨论也不能有个结果,还可以等着陈嫣写信!陈嫣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往长安送一次信。其中主要是积攒了一段时间的、给天子大舅等人的信件,现在她正式读书了,向长安那边曾教过她的博士们讨教也是顺手的事情。

课堂上的最后一人,陈嫣可能是个杂家,什么都学!她不只是对哪一家都感兴趣,更让人不解的是,她好像哪一家都不怎么讨厌——后者可能比前者更加少见!

有这么三个人的课堂,桑弘羊才真的敢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因为他知道没有人会从心底里在意——老师公孙弘最多也就口头训斥,实际上却不会因此真正厌恶他。

果然,公孙弘见桑弘羊公然在儒家课堂上‘唧唧歪歪’,拿出了儒法道三家的说法,而不是直接站到了儒家这边,也不过就是责备的看了他一眼,实际上的行动一点儿也无!

桑弘羊嘻嘻地笑了起来。

陈嫣心里同样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关于这种争论,也不是桑弘羊第一个提出,各家道理的争论其实很早很早就开始了!只不过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拿出来说而已!比如说一个纯粹的儒生,他当然是坚持自己的道理的,自然也就不会产生疑问。

陈嫣举了举手,示意自己要发言,然后才道:“吾只说些拙见——只是一家之言而已!”

先打了个预防针,陈嫣才接着道:“道家持的是道义,认为人与人之间以道相交,大到国家也可如此。只是后来失‘道’,不得不转向‘德’,以‘德’来进行约束。而等到德也无用后,又有‘仁’!‘仁’无用,最后则求于‘义’,这一切都不再了,国家才用‘礼’去约束,所以说道家轻视‘礼’,因为这是等而下之才去选的!”

儒家想要通过礼教来治理国家已经够理想主义了,而道家其实比儒家更加理想主义,至少从这个方面来说是如此!

“法家则不同,法家认为礼不足以约束人了,或者说天下失礼!所以要行法才可以!对于一个人的功劳要奖赏,对于一个人违法乱纪要惩罚,所有人都在‘法’的限制内,于是天下太平!这样的法家怎么可能不轻视‘礼’呢!”

公孙弘对此但笑不语,因为他儒生的身份,他现在最好就是不要发言!和自己这个学生太过对着来不好,而且公孙弘也不觉得她说的有什么错。但要说赞同,那也是万万不能的,他毕竟是还是一个儒生啊!

桑弘羊就自由的多了,手支着下巴,眨了眨眼睛,好奇道:“所以翁主也赞同法家?”

陈嫣想了想,觉得桑弘羊这个问题也不是不能回答,于是点点头道:“若只是单单说这个,我偏向法家一些!上古时期民风淳朴,人口也少,道家的道德仁义已经足够。可到了周天子时,疆域辽阔、人口众多,人也不能如上古时一般了,用礼来规范才能保证上下尊卑,保证国家权威。而到如今,礼也不够用了,须得‘法’才能约束。等到日后,连‘法’都不能约束的时候都会有,所以也不必拘泥。”

其实这就是一个时移事易的问题!老子崇尚的是上古时期那种小国寡民、鸡犬相闻的状态,那个时候用仁义道德治国够用了。而孔子主张克己复礼,西周时期的政治状态是他认为最完美的。然而现实是时代在变化,哪有能够从头用到尾的一套施政理念!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解’。

桑弘羊来精神了,问道:“翁主不觉得今后能回归周天子时,甚至尧舜时的天下?”

呃…按照古代君主和读书人们的理想,大概都想过回到西周那种井然有序的局面,致君尧舜更是梦想中的梦想。

后人觉得哭笑不得,但活在这个时代的人是真心这样想的咩~

别的问题陈嫣或许会留些余地,但这个不用,她比任何时候都要干脆:“不能!”

还补充道:“光阴向前,如同水往低处流,乃是天道,如何能变?如今的人怀念上古尧舜之世,但真要回到那时,恐怕又是不肯的了!尧舜之时水患频繁,大地之上猛兽众多,人与兽争生机!住的是粗陋房屋,连砖瓦都没有……”

说实话,陈嫣一开始说回到尧舜时期大家不肯,桑弘羊和公孙弘都是要反驳的,但随着陈嫣说出后面的话,两人沉默了。看起来都是很普通的事,大意就是说,上古时期人们吃不好、穿不好、住不好,谁愿意回去?

难道人就是为了吃穿住活着?那可是上古先贤时期,只要想到能与先贤一个时代,就觉得心潮澎湃了!

但偏偏桑弘羊和公孙弘都属于聪明又务实的人,他们自然清楚,那些愿意为了理想抛头颅洒热血的士人就算了,至少占了天下绝大多数的小民是只为了吃穿住的!如今的生活与上古时期的生活,选择哪一个并不是问题。

主要是此前没人会去认真思考尧舜禹这些贤王在的时候,小民的生活状况到底比现今如何。按照大家一贯的想法,那肯定是比现在要来的好啊!那时候是禅让制,每一任领袖都是贤明而朴素的!

他们做任何事的时候都想着其他人,自己也没有什么享受。若是现在的帝王能够这样,天下人该过上多好的日子啊!

由此就理所当然地觉得那时民众的日子比如今好过!

然而,只要肯去想想就明白了,那是不可能的!上古先民的日子受限于时代,能好到哪里去?正如陈嫣所说的,这也没有、那也没有,大地上人烟稀少,估计就和现在的南方差不多,还有相当不适宜人生存的瘴气和猛兽……

明白陈嫣的意思,就连偏好法家的桑弘羊也只能干笑了。毕竟,哪怕是法家,也是憧憬着上古贤王时期的。

干笑一两声,勉强从这种过于富有冲击性的发言里挣扎出来。桑弘羊打断道:“所以翁主觉得人性会愈来愈恶?”

桑弘羊从小随老师读书,一直觉得自己已经是个很出格的人了。出格到了什么地步?出格到了他需要隐藏自己的想法,至少面对老师的时候得收敛着来。在老师那里,他可以是一个有些调皮、有些聪明、有些机灵主意的少年,但绝不会是离经叛道者!

说到底,他的聪明不是假的,他知道该怎么样才能更好、更适应地活在这个世界。

到了陈嫣这里,倒是想什么就说什么了,根本不用担心别人因为他的话而‘侧目’,因为在陈嫣的发言对比下,其他人的发言都可以算在接受范围之内了,甚至会显得朴素老成,233333……

陈嫣也不想再深入这个问题了,便从善如流道:“倒不是认为人性愈来愈恶,只不过觉得世人是越来越了解自身了。”

上古时候人们只要活着就用掉全部的力气和精神,哪有时间去考虑别的!而时代变迁,人们开始发现‘自身’!原本只是活着就够了,现在能够‘活着’了才发现这是不能满足的,每个人都想活得更好!

所以才说人的欲求是没有止境的嘛!

“人性本恶?”随着陈嫣的解释,桑弘羊忽然道。

人性本善和人性本恶到底哪一个是正确的,其实从来都有争议,因为这实在是太对立了!甚至这不是一个学派与另一个学派的斗争,学派内部也有可能出现分歧!再加上无论哪一种观点都可以找到足够的支撑,真要讨论起来谁也不能说服谁啊!

陈嫣说人只是越来越了解自己了,到桑弘羊这里,补充上人性本恶,其实也就是依旧在问是不是‘人愈来愈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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